跟着他的两个衙役也纵马跟着跑,其中一个大声喊着问:“常哥,这案子有什么着急的?咱找个天儿好的日子去办也成啊!”
    “你要是嫌冷就回去。”常瀚涛道。
    那个衙役就赶紧的道:“你瞧你瞧,跟你开个玩笑呢……我可没别的意思啊!”
    漫天大雪中,三匹马奔向涿州城方向。
    ☆、第44章 状子
    到了涿州,当晚就把一干人等提审了,其实案子也不复杂,高小民两口子的杂货铺子,因为生意不错,引起了周围几个同行的妒忌,于是找了个脸生的人,拿了五十两银子,到他店里指名点姓要买什么货物,高小民的货不够,这人还把银子放下当定钱,叫赶紧的去进货。
    高小民两口子还挺高兴的,以为这一下终于来了桩大生意,谁知道第二天就有衙门的人过来查抄,说是有人把他们告了,私自放利钱。
    抄出来五十两银子,远远的高过了他们这个杂货铺子能有的现银,因此便将高小民抓了起来,杂货铺子也给封了。
    常瀚涛一晚上没睡,带着两个人将这些人单独提审了,吓唬吓唬,在真的动动刑,几个人就全都招了。
    签字画押之后,该收押的收押了,常瀚涛这才叫人把高小民提了来。
    高小民也就是三十岁不到的样子,这几天在牢里关着,虽然不至于受什么刑,但是明显的受了惊,一被提来就跪倒在地上,连连的磕头。一晚上的审讯,高小民也不知道自己是冤情得雪,还是更被扣定了罪名,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常瀚涛并没有叫他起来,只对他道:“你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是几个人妒忌你生意好,联合起来陷害你的。明天县太爷来了之后,禀明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高小民愣了半天,才惊喜的连连磕头的叫着:“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
    “行了行了,”常瀚涛打断了他的感谢,道:“高小民,你原本是荣定伯府大太太的陪房,是也不是?”
    高小民又是一愣,赶紧的道:“正是,小的和小人媳妇,是大太太的陪房”
    “你们大太太还给你们卖身契不久之后,就故去了,这个你们应该也知道,如今你们大姑娘经营着一个庄子和几百亩的田地,极缺人手。你和你娘子,做过生意,认字会算账,如果去帮你们大姑娘,也是你们的一条明路。”
    常瀚涛站起来,踱着步子道:“如果你们想继续做生意,当然也可以,但是杂货铺子的生意,撑死了一年挣那十两二十两的银子。去庄子上,既能帮你们大姑娘,也是给你们故去的大太太尽一份心;而且在庄子上也能保你们自身的平安,毕竟背靠伯府,比你们自己在街面上无亲无故自己挣扎要强得多。还有,你们大姑娘已经找了其他的陪房,也都是还了卖身契的,即便你们回去帮着你们姑娘做事,也不会在卖身……想想吧,这条出路比现在你们自己经营这个小铺子强多了。”
    高小民微微的顿了顿,这样的事情,也是做决断的,他自己不是能一口就决定去还是不去的。
    常瀚涛摆摆手:“你自己在想想,去不去的,我这边不强求,只是把事实给你摆清楚。这一次事情我帮你查清楚,那是看在你们大姑娘的面子上,也是她找的我,请我帮忙查的。但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就没那么闲了……”
    高小民略顿了顿,就磕头道:“小的愿意跟随大姑娘。”他也不傻,这位爷话里有话,他也听出来了,虽然不至于是威胁,但是却真有可能,自己无权无势,在街面上做生意,生意差了吃不饱饭,生意好了就叫人妒忌,这也不是办法,不如去投靠旧主,背靠伯府,自然就不用受欺负。而且不用再卖身,这也是最好的路了。
    常瀚涛笑着点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倒是看的清楚。行了,白天了回去之后,和你娘子收拾收拾,自己去找伯府的大姑娘和二少爷。”
    他敲了敲桌子,又道:“还有件事你替我办了,明天从这里出去之后,先去京城五城兵马司找我,我给你二百两银子。这银子是用来经营庄子的,庄子上如今什么都缺,不拘你们买什么,庄子上如今的人都是你们以前一起的陪房,也都认识,好商好量的去办事。反正过了年之后,庄子要经营起来,我到时候去查看。账目记清楚,爷到时候也是要查看的。”
    高小民虽然不知道这位爷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自然不敢多问,只连连的点头答应着。
    常瀚涛叫人把他押回牢房里等着。
    如今天已经亮了,外面的鹅毛大雪还没停,不过衙门外面已经有衙差过来扫雪了,常瀚涛这才找水洗漱了一下,叫人给自己弄了点吃的。
    忙活完,县太爷也来了,一看到常瀚涛不由得便‘噗嗤’笑了道:“我都有点闹不明白了,这涿州的县太爷是我还是常大人你?”
    常瀚涛把一晚上问出来的口供,签字画押的证据往他案几上一扔:“放人吧!”
    刘大人看了看,本就是个小案子,又是常瀚涛亲自查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他也乐得过年前自己衙门添一桩破了的案子,于是呵呵的笑着,将案卷归档,叫人去把高小民放了。
    常瀚涛一看这才没事了,笑着给刘大人拱拱手道:“刘大人忙,我这就回去了。”
    刘大人笑着忙过来:“别呀,忙活了一晚上,帮我破了个案子,我怎么也得做个东,给常大人道个谢啊!”
    常瀚涛就笑着摆手:“不用了,回去歇会儿,家里衙门里一大摊子的事,我们衙门还有不少的事情都没……”
    刘大人笑着像他上次那样,过来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常大人真别急!如果真不想吃饭,我也得给常爷道个谢!”
    常瀚涛笑容顿了顿,马上怀疑的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刘大人嗤的笑了:“聪明!要不说常大人的前途不可限量……年纪轻轻的,聪明,绝对的聪明,什么话都不用说太多……”念念叨叨的说着这话,已经放开了常瀚涛,转身去案几前,从案几上放的一沓子卷宗纸里面翻了翻,翻出来一张状子一样的薄纸,递给了常瀚涛:“昨天收到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常爷你未来的媳妇家,好像就是荣定伯府吧?”
    常瀚涛登时就皱起了眉头,马上将那纸拿起来,翻开了看,刚看了第一张,就有些吃惊的道:“状子?”
    刘大人笑着点头:“是啊,状子,这个什么陈庄头,指名点姓的告荣定伯府的大小姐……常爷,你那定下的媳妇,不就是荣定伯府的大姑娘?或者这不是一个房的?”他也不敢肯定。
    常瀚涛已经三两下的将状子看完了,看完了之后,大怒的将状子一下子拍在了案桌上:“娘的!真他妈的想玩,爷就好好的陪你们玩玩!”
    刘大人本还在说这话,被他这重重的一拍给吓了一跳,赶紧就凑近点问:“真是你媳妇?”看到常瀚涛这回是真怒了,刘大人也不敢在嬉皮笑脸的了。
    常瀚涛把状子叠吧叠吧揣自己怀里:“真是,没错!娘的,这孙子一定是得了谁的授意了……”他看着刘大人道:“刘大人,这个状子还有谁看了?”
    刘大人赶紧的陪笑着:“除了我没别人了!我一看是告伯府的,里面还有大小姐的闺名,怎么敢乱给人看!”说着指了指常瀚涛的怀里:“不过人家是在我这衙门告状的,你拿去不大好吧?”
    常瀚涛就哼了一声道:“他要是来问,刘大人搪塞一下好了,估计你也有十个八个的理由能搪塞!其他的不用管了。”
    刘大人就笑眯眯的站起来道:“行,那就行!烫手的山芋就交给你了。”
    常瀚涛又给逗笑了:“我这给刘大人办了多少事了!叫我们大人知道了,肯定就把我发这边来得了……”说着拱手道:“这回真走了。”
    刘大人也收起来玩笑,拱手笑着道:“好走,有事再联系。”
    两人告别,常瀚涛这才从衙门出来,叫那两个帮着自己审案子的衙差先回了五城兵马司,他自己骑着马慢哒哒的往回走,又把状子拿出来看了几遍。
    陈庄头敢告到衙门,还是直接点名唐如霜,显然不可能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就算是胆大包天,也不可能一个平民跟伯府斗,显然,这背后有人指使。
    这就是二太太的反击?表面上看着似乎是认了,认了唐如霜拿回庄子,认了唐如霜赶走她的人,背地里却在使这个坏!
    关于那个庄子,常瀚涛到现在,看到了状子上写的情况,这才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庄子原本是唐如霜母亲的,被二太太霸占了。霸占了几年,如今人家想要要回去,二太太反而还觉着人家是抢夺她的东西!
    这个状子,悄没声的递到了涿州县衙,二太太想干什么?肯定不是真想叫衙门查案子……
    ☆、第45章 示警
    腊月十二日,唐如霜在家里听丫鬟侍墨禀,说有个叫高小民的,带着媳妇想要求见大姑娘,好几天了也进不来门,成天的就在大门外候着。还是小虎出去跑腿儿,遇上了问了问,这才赶紧跟侍墨说了。
    唐如霜听了自然是惊讶的很,赶紧的叫人把高小民的媳妇领进来,询问了一下,这才知道高小民的官司已经了了,两口子经过这一场官司,生意也不好做下去了,于是结束了杂货生意,来投奔她来了,想要去庄子上帮忙。
    唐如霜听了当然是高兴了,高小民两口子都会写字算账,正好去庄子上记账。于是安排了一下,就叫周力跑了一趟腿儿,带着他们两口子去庄子上,高小民管着账目,他媳妇管着庄子上所有的内务。
    等周力从庄子上回来,唐如霜将他叫来询问了一下庄子上的情况。
    “一切都好着,果林子也有些果子慢慢的长势好了起来,佃户们也在教着他们打猎,说不定过年的时候,能送来些猎物呢。”
    唐如霜便问道:“这段时间,没有什么人去捣乱吧?”
    “没有,什么人也没去。”
    “周围山里乱转的,可疑的盯着庄子和地人也没有?”
    “没有,佃户们就在周围住着,时不常的也去庄子上帮忙,他们是没见过,而且他们也派了人每晚上值夜,就怕有人使坏,不过确实没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周力禀报道。
    唐如霜听见了,便点点头叫他下去了,自己坐在榻边,只觉有些奇怪。二太太难道认了?真的就一点都不会在出什么反击的手段?
    还是因为唐筱雪的婚事最后这段时间到了紧要关头,忙那件事去了?
    不过据唐如霜所致,唐筱雪的婚事是老太太出面一力促成的,文定侯府那边,也是老太太亲自走动联络的。二太太睚眦必报的,怎么可能就忍了这口气?
    应该还是在琢磨吧?
    唐如霜也琢磨了一会儿,不但是琢磨二太太怎么报复自己的事情,还有别的事。庄子那边已经没事了,现在就可以腾出手来,给庄子上添点东西了。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明知道全都是二太太弄去了,却还什么都不做,唐如霜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只是这算计二太太手里的钱,就要难一点了。现如今二太太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不是自己当初使手段弄回来庄子的那时的没防备了。
    唐如霜正在想着,侍墨进来禀道:“姑娘,二太太请您去上房院,说是过年了,上房院下人们的年底花红什么的,要找您商量一下。”
    唐如霜本就在想着二太太会有什么花样,听了这话便心里哼了一声,二太太什么时候还这么客气了,下人的花红,找自己商量?想了想问侍墨:“今天什么日子?”
    侍墨忙道:“腊月十五日。”
    腊月十五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唐如霜正奇怪,侍墨突然想了起来,忙道:“对了!今天是未来的二姑爷过大礼的日子,早上就过来了,聘礼都在外院放着,这会儿……是不是该往内院送了?”
    经过侍墨提醒,唐如霜恍然了,也许是找自己去看看唐筱雪的聘礼,气气自己?这样想着,换了件出门穿的衣裳,往老太太这边院子过来了。
    刚走到侧院门口,就看见二太太并大少奶奶、唐筱雪全都站在屋外面的屋檐下,一个三十来岁的婆子正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几张纸在大声的念着。
    “攒珠累丝金凤一个、双鸾衔寿果金簪一支、衔珠金凤簪一对、点翠镶嵌和田白玉凤鸟簪一对、点翠累丝凤簪一对、赤金镶嵌长簪一对、白玉长簪一对、万福万寿点翠长簪一对、双喜如意点翠长簪一对……”
    还果然是在念聘礼,唐如霜过来站在了游廊前,既然唐筱雪和二太太想叫自己听听她们奢华的聘礼,那就从善如流听听吧。耳朵里听着,心里还在琢磨着刚刚在屋里琢磨的事情。
    聘礼单子老长老长的,光是首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念得,反正唐如霜来了之后站在这里小半刻了,还念着首饰呢。而随着她念的过程中,一箱一箱的东西,不停的在从前院搬到这个院子来,先摆在院子里。
    十几个婆子轮流的抬着,大冷天的,她们却热的浑身冒汗。
    唐筱雪脸色微微的红着,抿着嘴不停的斜眼看这边的唐如霜。
    唐如霜也发现了,现如今唐筱雪的招牌动作,就是红着脸抿着嘴,得意的不停斜睨着自己————从她的亲事定下了之后就一直这样。
    “金黄江绸托貂皮褂成件、金黄缎托貂皮褂成件、金黄缂丝天马皮袍成件、金黄江绸绣狐肷皮袍成件、石青江绸狐肷皮褂成件、石青缂丝洋灰鼠皮褂成件、玉色绉绸袷袄成件、金黄江绸十二章灰鼠皮袍成件……”
    唐筱雪的眼睛都快要成斜眼了,得罪的嘴角也是越勾越高。唐如霜都有点替她担心起来,就这样的城府,去了那文定侯府,还是个三少奶奶,能安然无恙吗?
    “咳咳,真也是好啊,人家的聘礼来了,把咱们弄到这里来罚站听着,老太太这是攒了劲要把咱们伯府人的一点矜持全都丢了才甘心啊。”
    耳边突然的传来了这样的一句,唐如霜转头看了一眼,是三太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不过看样子似乎也站了一会儿了,鼻头冻得红红的,手里揣着棉手捂子。
    唐如霜一笑道:“三太太也来了。”
    三太太扬眉:“叫我来商量什么三房院的花红银子……真可笑,这些东西那么多年不都是二太太说的算的?有什么好商量的?我本还纳闷,来了才知道,原来为了这么一出。”说着看着唐如霜,意味深长的道:“大姑娘,大约的这一出给你看的意思多点吧?”
    唐如霜笑了,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三太太倒是个能联手的对象,不过此时还没有什么联手的机会,并且唐如霜也不了解这个人,自然也不会贸贸然的和她联手。当然,表面上她们两人已经是一条战线了,而三太太这会儿说的这些话,明显也是表达这个意思。唐如霜自然是要给她肯定的回答。
    能不能联手,以后有了机会再说,现在战线是要站在一条上。
    三太太再次的看了她一眼,道:“大姑娘担心吗?”
    唐如霜扬眉:“三太太,我担心什么?”
    三太太摇着头轻声道:“到底年轻啊,想不到吗?二姑娘的婚事也定在了年前,大年初二,可是姑爷节,未来的姑爷们要上门给岳父家送礼呢……一个是……另一个是……”三太太一只手摊开,另一只手继而也摊开,然后收回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唐如霜。
    唐如霜倒还真被她提醒了!
    虽然唐筱雪的婚事定在年前,未必就是因为这一点缘故,但是正月初二两位姑爷要一起上门,却是不争的事实了。
    二太太难道会放过这个奚落自己的机会?肯定会大肆的表现一下,唐筱雪的夫婿是个侯府公子,而自己的夫婿是个小吏,这在她们眼中认为的是天差地别的差距!
    两位未来姑爷的比较,恐怕是那天的重头戏!不用唱戏了,这就是一出精彩的戏!
    常瀚涛的人品,唐如霜倒是能放心个一大半,但是,当天比的未必是人品————不,这都几乎可以肯定了,比的必定不是人品!而是常瀚涛明显比不上的身份,地位,家世,财富和奢华……
    唐如霜眼睛看着那边屋檐下得意的有点忘了形的唐筱雪,嘴上轻声的问着三太太:“三太太,您还知道什么?”
    三太太眼睛也在盯着那边屋檐下的人,脸上似笑非笑地:“我能知道什么呀?全都靠猜……照着二太太的性子,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