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望转眸看向殿外的天象:“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初十了。”
    左诀长老未曾否认。
    岑望对左诀长老平静地点了点头,便要转身朝外走。
    “两宗联姻,三界皆知。”左诀长老的声音极淡,在空旷的大殿仿佛带着虚无缥缈的回音。
    岑望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师尊想说什么?”
    左诀长老长叹一声:“望儿,若是之前,为师不会阻你拦你。”
    “可如今,三界皆知太墟宗与幽月宗联姻,你若生事,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曾想过神玄宫之名望,玉麟少君之名声?”
    少年的身影一动未动,没有言语。
    左诀长老静默片刻,又道:“大能修者,当聚散得失坦然应之,你强行冲破渡虚桎梏,无人知对修为会否有所牵连。”
    少年的睫毛微动,终于应声“徒儿知了。”
    话落,他转身朝外走。
    夜色当空,天色阴沉,无月无星。
    少年如随风飘动的金簪草,茫然地于神玄宫上空飘动,等到他再反应过来,竟是来到了九真峰那处熟悉的院落前。
    岑望定定望着院门,许久飞身进入。
    里面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可恍惚中,岑望却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几人的欢声笑语。
    “秦师姐,就等你了。”
    “青青,来尝尝我阿娘亲手酿的酒。”
    “来了。”藕荷裙裳的女子笑盈盈地从屋中走出。
    岑望的唇角也不由弯起。
    他看见女子坐在“他”的身侧,浅酌着酒,三杯便已醉了,脸颊酡红。
    而“他”温柔地将她横抱起,回到房中。
    于是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抱着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二人的唇不过一张纸那样近……
    可下瞬,“他”却变成了闻人敛的模样。
    闻人敛抱着她,一点点地靠近她。
    岑望的呼吸陡然沉了下来,豁然转身,近乎慌乱地朝外走。
    他去了千乘峰。
    那个“阿望”曾待过的院落。
    这里很安静,没有多少回忆。
    可岑望却在那简单的桌椅旁,发现了一抔齑粉。
    他知道,那齑粉曾是一本话本。
    那个“阿望”曾因这本话本,做过一场绮艳的梦,梦的另一方,是秦黛黛。
    他们在梦中做尽亲昵之事。
    岑望恍然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可这一切,在“阿望”的脸变作闻人敛后,化作一片虚无。
    岑望还去了曾与秦黛黛一同入宗考核时爬上的神玄宫主峰,
    去了秦黛黛曾为“他”添置新衣的望霞城的铺子,
    去了曾与秦黛黛一同赏焰火的摘星楼,
    还有“他”明确心意后送与秦黛黛香包的紫阳城……
    天色渐亮,岑望悬停于紫阳城上空,定定望向远处。
    他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不断在他识海中盘旋。
    他会因那个“阿望”的回忆而心动,却又疯狂地嫉妒着那个“阿望”。
    下方的山林之中,两名散修匆匆而过:“我山中修炼十余年,未曾想刚出山,太墟宗的少宗主竟要同幽月宗的闻人公子联姻了。”
    “我入山时,太墟宗可才和神玄宫的玉麟少君定下联姻一事不久呢!”
    “人大喜之日,就不要再提旁人了,”另一人道,“如今谁不知幽月宗的闻人公子才是秦少宗主的良配?”
    “说来也是,咱们赶紧去讨个喜头去……”
    岑望回过神来,看着那两名修士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雾气之中,面无表情。
    他们口中的“旁人”,是他。
    良配,是闻人敛。
    那些过往,总有一日会消失在岁月长河之中,再无人会将他与秦黛黛联系在一起。
    用不了多久,闻人敛会彻彻底底取代他的位子。
    赏焰火,结灵契,拜天地,洞房花烛,交颈缠绵。
    名望,名声。
    岑望倏地嗤笑一声,平静地拂袖,金光乍现,少年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处。
    *
    初十这日,果真如闻人宗主卜算的那般,天色晴朗,晴空万里。
    秦黛黛坐在铜镜前,面上着了红妆,眉间点缀着花钿,明眸善睐,珠钗随着发髻轻轻摇曳着,一袭星辰罗裳在身后无风自动。
    “没想到闻人敛的眼光竟如此不错,”千叶赞赏,“黛黛,今日的你太美了!”
    秦黛黛无奈地笑:“千叶,你就别打趣我了。”
    “这怎么能是打趣,我可是实话实说!”千叶扑簌簌抖动了下花瓣,挺直花茎,“我们莲花从不撒谎。”
    秦黛黛不禁被它逗得笑出声来。
    千叶闹够了,方才收拢起花瓣:“黛黛,你开心吗?”
    秦黛黛顿了顿,点头:“开心啊。”
    千叶望着她平静的识海,沉默了好一会儿伸了个懒腰大喇喇道:“你开心便好!”
    秦黛黛垂下眼帘,拿起妆台上的口脂,缓了缓,细致地抹上红唇,而后试着弯起唇角。
    镜中的女子也回了她一抹浅笑。
    看吧,她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