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霁挑了下眉:“你跟他说什么了?”
    唐茉却难得地有点支吾起来:“我、我……”
    她看了楚霁一眼,慢吞吞说道:“我当时很急,就说您因为被他打了那三枪,重伤未愈,又一路奔波,发了高烧……快,快死了……”
    楚霁听完她的话,却并没有责怪,反倒笑了:“然后呢?天狼什么反应?”
    “您当时是没看到,天狼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说到这里,唐茉莫名有些来劲,“感觉他好像被我的话吓到了,抱起您就往外跑,我想跟过去,但被外面那两头狼拦住了。
    “后来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好像天狼之前得到了气泡垒那边的消息,误以为您是真的死了,听说还为此发了一大通疯……”
    她还在继续往下说着,楚霁却走了神。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天狼会对自己是这样的态度了。
    那些种种的挣扎与拉扯,明面上的狠厉与暗地里的保护……
    都是因为后怕。
    难明的情绪里,楚霁垂下眼,再次想起了昨天天狼离开前,最后那句困兽般的“恨死你了”。
    他是该恨的。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似乎在沉思什么,唐茉犹豫片刻,试探着问:“楚指挥,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楚霁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突然很想再见天狼。
    可是接下来的这几天,天狼却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一样,始终没有再在楚霁面前出现过。
    其实这也并不难理解,换做是任何人,面对着一个处心积虑欺骗了自己、偏偏自己又暂时无法割舍的昔日仇敌,恐怕都免不了会心烦意乱,痛苦挣扎。
    何况楚霁昨天还说了那样的话。
    他现在的身份尴尬,虽然有了那头雪豹的前车之鉴,布拉韦里的人不敢再对他怎样,但戒备和敌意终究是不可避免的。
    好在楚霁并不太在意这些,既然天狼不愿意见他,他索性就趁着这段时间,去找安珀博士聊聊。
    安珀博士有一间自己的实验室,就在之前那块实验田附近。实验室旁边就是她生活起居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小型电暖器,各种生活用品也都还算齐全,对于布拉韦里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温暖和舒适。
    安珀博士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跟几个老研究员一起,泡在实验室里研究各种项目。她房间里那个小型电暖器,连带着许多给实验田照明供暖的设施,都来自于这间实验室。
    楚霁去的时候,他们刚进行完一个实验。见了他,其余的研究员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有安珀神情不变地对他点了点头,问:“有什么事吗?”
    因为之前从冯星曙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四十七年前的那场变故,楚霁顾及着安珀的心情,不打算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只是随意地笑了笑:“也没什么事,我初来乍到,对布拉韦里还不太熟悉,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就想来这里看看。没有打扰到您吧?”
    安珀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无妨。”
    楚霁往外面实验田的方向看了一眼,顺口问:“对了,我昨天带来的青稞种子,已经种下了吗?”
    “种下了,”安珀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五天左右就能陆续发芽。”
    “那真是太好了。”楚霁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又问,“布拉韦里还有其他地方有土壤,能进行种植吗?”
    “土壤不是最大的问题,我们可以想办法从冰原上获取冻土,进行二次融化加工。关键是种植面积和温度控制的事,不过这些问题我们已经在着手讨论了,等到第一批青稞成熟的时候,应该能得到相应的解决方案。”
    安珀说着,在实验室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手,一边问楚霁:“说起来,昨天有些匆忙,我没来得及问。你的老师最近还好吗?我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他联系过了。”
    这一次,楚霁沉默片刻,才垂眼答道:“老师在三年前已经去世了。他突发了基因变异,最终选择了向气泡垒高层‘自首’,以身殉道。”
    闻言,安珀愣了一下。
    她无声地看着楚霁,半晌的沉默后,才叹息似的说了一句:“……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楚霁点了点头:“的确。”
    安珀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深沉而复杂的,略带着一点忧伤的表情:“我是基因融合者里很少见的植物融合者,融合的植物基因是铁冬青。这种基因带给了我比一般人更顽强的生命力和更长的寿命,但与此同时,我也注定会看着身边的老朋友,一个个离我而去。”
    她说着,眸光微微闪烁,似乎是回忆起了很多年前的旧事:“当初刚到布拉韦里的时候,我身边还有许多的前辈与旧友;而如今,快五十年过去,留下的也就只有我们几个老家伙了。”
    楚霁认真地听她说着,没有插话。
    不过安珀并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回忆往昔的人,眼下只不过是被荣森已经去世的消息,勾起了些许念想。
    感叹了两句后,她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抬眼看向楚霁:“孩子,你要是有空,可以时常来这里看看,跟我讲讲这些年来,气泡垒变成了什么摸样。我也是个老家伙了,你知道的,老家伙总是喜欢多和年轻人聊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