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辞安一番沉凝,却是开口道:“肃亲王殿下,多有得罪”,随后踏了进去,一步步朝床榻走去。
    待靠近了些,见到床榻之间,那少年脆弱无比躺在人身下,素白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也被吻得有些红肿。似是感知到有人靠近,少年缓缓睁开双眸,水光潋滟,眼尾犹带红痕。
    那一瞬间,白辞安觉得自己活这么久,见过那么多美人,都比不上这床榻上少年的绝色。
    只见那少年朝着身上的男子低声嗔道:“王爷,他在看着属下。”
    沈铎寒随即眼神剐来,将萧乙向怀中搂紧了些,挡住白辞安的视线。
    “打扰殿下雅兴,臣等这就告退。”眼见探究不出来什么,白辞安只得讪讪收回目光,将侍卫领出房间。
    待关门声响起,脚步声渐渐走远,沈铎寒感受到萧乙身上越来越明显的颤抖。
    “很疼?”沈铎寒立即翻身下床,披上衣服。
    萧乙确实疼得厉害,那支箭用了十足内力,险些将他的右腹射穿。无论是刚刚拔箭,亦或是七爷有意按压伤口,他都没有吭过一声。
    唯独在七爷提出要求时,他才忍着心中那份不适,压抑地发出几声平时从不会发出的声音。
    随后他就看到了白辞安赤.裸裸的眼神。那眼神,像是要将他一层层剥光。
    萧乙觉得羞耻极了。而除了羞耻之外,心头还有种被针扎的感觉,空落落的,像是什么都摸不透、看不清。
    他只觉凄凉。
    可他不是会将这些说出口的人,他也不理解,这份心里不适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只得咬紧牙不吭声,艰难从床上起身,翻出包裹中带着的伤药和纱布,想要自行包扎一番。
    沈铎寒看着萧乙赤.裸上身,精瘦的腰间血流汩汩、伤口撕裂的一片惨样,先把窗户关上,再接过萧乙手里的纱布和金疮药,对他说:“我来吧。”
    萧乙却摇摇头:“属下自己来就好。”
    “萧乙。”沈铎寒面露无奈,“你在本王面前,不必逞强。”说完,他坐到床上,将人拉近跟前,开始处理伤口。
    殊不知,这句轻飘飘的话,却重重落到萧乙心头,让他在某个瞬间,心中泛起一些些异样的情绪,不知是苦涩,还是欢喜。
    “今日之事,本王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沈铎寒处理完伤口周边的血水,撒上谢神医特制的金疮药,再用纱布一层层裹上,“所以你也不必自责。”
    他的手法轻柔,说话的口吻也轻柔,不断安抚着萧乙受伤的身体和精神。
    冷不丁的,萧乙忆起前段时日自己一直在纠结的事,一个念头忽而在他心中成型。
    不知是血流得太多,让人神志有些恍惚,亦或是其他原因,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虚弱:“属下想问七爷一个问题。”
    沈铎寒正在帮萧乙处理其余伤口,头也不抬说:“有什么明天再……”
    萧乙却依旧问出了口:“在您心里,属下究竟算什么?”
    听闻这话,沈铎寒手下一顿,眸中复杂一闪而过,抬眸已是自若:“为何这么问?”
    “属下愿意为七爷去死。”少年的脸色惨白,说话时嘴唇都在轻颤,却目光灼灼,“属下只是斗胆想知道,七爷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是您的暗卫,您的暖床小厮,还是您身边……可有可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下属。七爷今日说明白,这样,萧乙也可,摆清自己的位置,厘清自己的心。”
    厘清自己的什么心,萧乙没有详说。他终究还是给自己留了份最后的体面。
    一席话说完,二人无声对视,满室沉寂。片刻,萧乙像是陡然卸下一口气,重重朝旁倒去。
    沈铎寒一把将人接住,抱到床上,用被褥立即裹紧萧乙冰凉的身体。
    似是还嫌不够,他也掀开被褥躺进去,将昏迷的人搂入怀里,驱动内力帮他御寒。
    良久,室内传来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
    “轰隆!——”
    窗外,惊雷骤响,暴雨倾盆,漫过人间种种。
    第47章
    萧乙混混沌沌睡着后, 发了高热。他梦到很多东西,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脑中似有千万只蚁虫啃噬, 又像被铁锤敲打。那一团又一团的梦来了就走,梦魇一个接一个。直到他早晨被雨声惊醒, 才发觉头脑不烧了,身上也舒坦许多, 梦倒是一个都不记得。
    抚上包扎好的伤口,疼痛大有缓和, 只要不做大动作, 不拉扯到, 都还能正常行动。
    萧乙知道, 这是谢神医的良药在起效。只是不知为何, 此次出使西辽, 七爷却未带上谢神医。
    念到七爷, 萧乙从床榻起身的动作倏地一顿。脑中突然回想起, 前一夜他同七爷说了什么,不由得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他只是个暗卫, 却是借了天大的胆子,向主子提出那样的问题。
    偏偏, 还没得到任何回复。
    也是, 这是他自己乱了分寸,是他僭越了。七爷不答,在情理之中。
    这时,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俨然便是沈铎寒。
    萧乙收起纷乱的思绪, 立即穿上衣服,一瞥窗外烟雨蒙蒙的天光,视线也不敢朝七爷那处落,只得站起身,垂首而立:“七爷。”
    心里忽而起了一份极不自然的窘迫感,甚至有些不敢面对七爷。昨日所言,既是一时大脑发热,也是肺腑真言。他不知七爷究竟作何感想,他此刻,亦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