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感动之余,不由惭愧:“只恨小弟有眼无珠,若早早追随哥哥麾下,岂会受辱于蓟州?”
    曹操摇头笑道:“自古英雄出磨难,贤弟出身富贵,经得些许摧折,非是坏事。”
    又介绍了秦明、黄信同张觉相识,张觉便请老曹入城。
    曹操坦荡应下,随张觉进入州城。
    张觉十分兴奋,一路走一路介绍本地风情。
    老曹沿途细看,只见此地居民,虽然大多也有菜色,精神倒还饱满,衣着难免破旧,也都浆洗缝补的干净。
    尤其难得的是,这些百姓并不畏惧张觉,见他到来,都带笑行礼,老曹暗自点头,手抚张觉之背,赞叹道:“此前看张顺书信,已知贤弟用兵不凡,今见百姓爱戴之意,才知贤弟牧民本事,不输古来名臣。”
    张觉听出他语气中由衷之意,不由动容,感慨道:“哥哥过誉,小弟哪有什么牧民本事,只有一点诚心罢了,似这些庶民,他的生计好坏,一看天,二看官,天意自古高难问,唯有官宦可自觉,小弟何以同萧干等交恶?便是他要派来的知州,乃是有名贪官,平营之地乃我家乡,小弟虽无十分本事,又岂肯看家乡父老受那贪官欺凌?”
    曹操连连点头:“牧民之道,最可贵者,便是你这一点诚心。”
    说话间,到了张觉宅邸,入内来,早已备好宴席,老曹和他说得投机,不知不觉,都有了几分醉意。
    张觉兴致高昂,渐渐忘形,揎拳捰袖,正要畅抒心中豪杰之气,忽然一阵脚步急声而来。
    众人望去,却是一个张觉亲将,满面惶急:“张将军,列位大人,大事不好!榆关为人所袭,数百人尽数死绝,还是昨日送粮草去,才得发现。”
    张觉大惊,面色瞬间一变,起身喝道:“金兵打进来了?”
    秦明等人闻言,同时色变。
    榆关者,长城最东之关隘也,隋开皇年间建成,依燕山,傍渤海,控渝水,气势绝伦——
    原本时空,至明朝洪武年间,大将徐达奉命修筑关城,观略形势,因渝水远不如古时湍急,古榆关不复控扼之要,故请废之,取其砖石,择其东六十里移建新关,便是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也。
    渝水者,后世之石河也。
    张觉立身平、营二州,北面依仗,便是长城,若要过来,必经榆关,因此听闻榆关被屠,立刻认定金兵入境。
    那亲将目露茫然,摇头道:“关内县镇,均无警示,莫非金兵杀了人后,又退回去了?”
    “绝无可能!”曹操摇头,斩钉截铁道:“贤弟,金人虎狼之性,若果得手,必长驱直入,岂有退出之理?”
    张觉晓得老曹和金人打了不少交道,信之不疑,纳闷道:“不是金人?却又是何人?”
    张顺忽然露出心虚表情,看了老曹一眼。
    老曹苦笑道:“李俊?”
    张顺呐呐点头:“当初分兵说好的,我攻略蓟东四州,取榆关,以拒金兵,李俊哥哥攻檀州,取黄崖关,莫非他取了黄崖关,顺着长城,径直也把榆关取了?”
    曹操寻思片刻,摇头道:“不会,李俊行事,自有韬略,除非你同他说取不得,若未曾说,他应当不会这般行事。”
    张顺小声道:“那……万一呢?”
    老曹听了也不由头疼,李俊行事虽稳重,到底也是初次带兵,说不定打得手顺了,就势来取也说不定……但也没道理杀完人就溜啊。
    起身道:“胡乱猜测无济于事,贤弟,我同你去走一遭,眼见为实。”
    张觉连连点头:“好!此关乃我北面门户,若不亲自看一眼,着实放心不下,我带多少人马?”
    曹操斟酌道:“我自有精骑五百,你若有骑兵,只顾带上。”
    张觉麾下,有三千余骑兵,闻言一发带上,双方合兵约四千,直奔榆关而去。
    卢龙县距那榆关,百余里路程,次日便已抵达。
    那些运粮的兵马,倒肯尽责,依然守在关隘中不敢擅离。
    曹操等下马入关,尸体已被运粮兵堆在一处,曹操亲自看了一回,叹息道:“看这模样,死了还不到三日,也就是说,行凶不久,运粮的人便到。”
    遂唤押运粮草的偏将,细细问他经过,那偏将说了一遭,却无甚可疑处。
    曹操寻思片刻,又问他沿路过来时,可有什么异样。
    偏将想了片刻,忽然一拍腿道:“是了!我等来时,却见渝水中大船数十条,当时还惊讶了一番,这些大船都是能入海的,不知何故竟驶进了河道里,似他那等大船,本也过不得榆关水门,小将还道是他不识水路,误入此途,因此折返。”
    曹操唤来张觉:“不消说了,杀人者,定是那伙乘船的。”
    张顺听了,便追问那偏将,船只数量大小模样。
    张觉奇道:“我这里偶尔有海匪劫掠,一不过一二条船,莫非是高丽的水师来讨野火?”
    “不是!”张顺接口说道,看向老曹:“哥哥,按此人所说的样式,那些船应该来自江南。”
    “江南?”老曹眉头一皱,大出意料。
    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不通为何江南的船儿,会不远万里来到营州,杀害守关兵将。
    曹操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蹊跷,不可不查。我等且顺着此水走去,或者有些端倪。”
    张觉自无异议,当下留了五百人把守关隘,余下兵马都带在身边,顺着渝水而行,那水在山中蜿蜒折返,众人顺着一直走了数十里,将近入海口处,忽见一片山崖之后,藏着二十余艘大船。
    张觉怒道:“好胆!杀了我的人,还敢逗留不去,岂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曹操冷笑道:“这些人专程来此,所谋必大!张顺,水上的事,你是行家,我等今日都听你指挥,好歹要摆布了他,看他究竟是何用心。”
    张顺点头,跳下战马,找了座山峰攀上细看一回,下来笑道:“哥哥,我等都是骑兵,若是贸然杀上去,他见了我军势大,开船跑了,如何奈何他?因此小弟拙见,且寻狭窄处,筑坝拦水,待到退潮,他必搁浅,便可一举成擒。”
    老曹喜道:“果然妙计!便依此而行!”
    张顺探看一遭,于上游五六里处,择定了地方,三千余骑兵,纷纷下马,砍树搬石,尽数抛入水中,果然流水渐缓,随着堤坝筑高,下游水位渐渐低了下去。
    张顺算了算时间,笑道:“成也,此刻下去,他正好搁浅。”
    果然回到原处时,只见海水恰好退尽,上游又无水来,那些大船,尽数搁浅。
    此时天色已晚,船上都点起灯笼,一片灯火通明。
    曹操等在暗处,只见得许多人在甲板上奔跑喊叫:“他这里水文怎地这般古怪,前几日都好好的,如何今日忽然断流?”
    张顺看看月亮的位置,低声道:“上游的水拦不住多久,我等至多半个时辰时间,便要占住他的船儿,不然大水冲来,反陷了自家。”
    老曹狞笑道:“一个时辰,绰绰有余!若不是未曾带火箭,一炷香便教他都化飞灰。”
    便令众军散开,踩着没膝的河水,借着黑暗掩护,四面围杀上去。
    这里虽接近入海口,却有屏风也似山崖挡住海面,船儿还要绕过此崖,方得入海。
    因此停泊之处,便似一个天然澡盆,几面都有黑压压的山林,若在平时,无浪无风,乃是难得的佳处,此刻却成了杀机四伏之所。
    要知山高林密之处,最是吸光,此刻月儿未至中天,光华难以照入,船上灯火,不能及远,老曹等一直掩进三丈之内,方才被人发觉:“啊呀,什么人!”
    曹操虎吼一声:“杀!”
    众军齐声大喝,奋力杀将上去。
    他排在前列的,都是豹骑猛士,梁山中几年苦练,虽是步下,也堪称精锐,此刻都把了短器械,或是顺着绳索,或是肩抗手托,顷刻间便上得甲板,放手大杀。
    这些船中,有一艘船儿尤其庞大,张顺指着道:“此船必是旗舰,哥哥们,助我捉他贼酋!”
    说罢将身一纵,手指抠着船板,壁虎般攀了上去,甲板上响起几声惨叫,几条缆绳随即丢了下来,张觉、秦明、李应、黄信争先抢上,顿时杀声越发沸腾。
    老曹也扯住一条绳索,一把一把攀登上去,翻上甲板,抽出化龙刀,只见张顺五人并肩,各持短械往前狠杀,甲板上鲜血横流,到处都是水手尸体,滑腻腻立脚难住。
    这时船舱内有人大呼:“尔等何人,有何冤仇,这般不留余地!”
    张觉吼道:“你等敢来我营州杀人,莫非我便杀不得你!”
    那人喝道:“原来是辽狗,既然如此,同你等拼了!”
    说话间舱门猛然大开,里面数十个汉子凶神恶煞杀出,为首一个壮汉三十余岁,手使钢叉,大叫道:“爷爷是‘洞庭蛟’钟相,辽狗快来与我决战!”
    秦明首当其冲,挥剑就砍,那汉子舞叉相迎,秦明同他战了几合,这汉子叉长艺高,一条钢叉活转来一般,杀得秦明步步退后,怒吼道:“若我狼牙棒在手,一棒便打杀你!”
    黄信见了,连忙相助,师徒两个联手,将将挡住了此人。
    张顺等杀死十余个水手,正要围攻,船舱中忽又冲出一个二十余岁大汉,大喝道:“兀那辽狗,可识得‘念经菩萨’王宗石么!”手中一条铁棍,没头没脑卷将上来。
    曹操先听钟相之名,一时还不曾想起是谁,又听得王宗石之名,陡然想起了来历,暗惊道:啊呀!明教的人如何来了北地?
    有分教:血染洞庭化晚霞,尸横燕山正啼鸦。龙城宝库今何在?却向榆关归武家!
    第577章 天满星来金满仓(下)
    洞庭钟相、信州王宗石,皆是明教后起之秀中佼佼者。
    此二人名声,老曹在江南便有耳闻,后来更听马灵说得明白,乃是汪公老佛弟子,方腊师弟。
    按马灵当初所言,汪公老佛逃出帮源洞后,先于衢州裹挟余五婆所部,于信州汇合了王宗石,欲往洞庭寻钟相。
    方腊发觉后,分兵应对,由史进三人冒充主力追击,方腊亲自同鲁智深几人,抢先赶去洞庭,布局应对。
    那尚是五、六月之事,后来辽国南征,曹操北渡,数月不闻江南消息,却不料钟、王二人,此时竟出现在营州地面上。
    曹操面色沉了下来,心知江南必有大变故,沉声喝道:“兄弟留一个活口,吾要审他来由!”
    那几个齐声道:“谨遵哥哥将令!”手上招数愈急。
    这时越来越多的豹骑锐士攀上甲板,敌住明教教众,张顺、张觉、李应各持刀剑,合斗王宗石。
    王宗石武艺虽高,如何当他三个好手?尤其张觉、李应,剑光灿烂,招招不离要害。
    手中这条棍渐渐遮拦不住,失声叫道:“朱左使,快来帮手!”
    便听船舱中叫道:“朱仝来也!辽狗,叫你认得明教‘美髯公’!”
    一个长须大汉舞朴刀杀出,正是朱仝,秦明、黄信、张顺三个面色一变,正要说话,朱仝大叫道:“你这干辽狗,敢坏本教寻宝大事,岂肯同你干休?”
    眼神往三人脸上一扫,三人见他挤眉弄眼,又听“寻宝”二字,皆知有异,都闭住了嘴厮杀。
    朱仝挥刀接下张顺,两个朴刀对朴刀,杀得难分高下。
    王宗石焦躁道:“左使,好歹也替我对付个强的。”
    张顺大怒:“爷爷便不强么?要你狗命!”
    百忙中一刀砍向王宗石,王宗石不料朱仝竟未遮拦,仓促躲闪,张觉趁机一剑,刺在他大腿上。
    王宗石痛吼一声,就势翻倒,使个懒驴打滚,暂时逃开,却听朱仝大叫道:“你不要怕,且看老教主擒贼先擒王!”
    朱仝这话看似鼓励王宗石,一双眼却定定望着老曹。
    老曹心中一紧,深吸口气,提肛横刀,浑身便似拉满的铁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稍有动静便要暴起!
    只听一声大响,老曹身旁甲板訇然炸裂,一道人影鬼魅般跃在半空,剑光如电,直刺曹操肩膀。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