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筝全程震惊地听他讲述,又不由得审视自己。
    “小陶,我可给你什么都留不下。”
    “确实,你算是为师收过的徒弟中最穷的一个。”
    “……”
    “放心,师父不记仇。”
    “…………”
    逛过了陶眠名下的资产,算算日子,也该回桃花山了。
    主要是在外面逛久了也累,还是回山里好。
    浮沉阁的影卫是不是还傻愣愣地包围在桃花山,那不重要。
    他们敢包围山,陶眠就敢把他们包围了。
    荣筝携了大包小裹的特产回到山中,山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有外人闯入的痕迹,但是对方没做得太过分。
    昕贵人照例拍打着翅膀迎接陶眠。
    它现在对于荣筝舍得给眼神了,大抵是熟悉了对方的存在。
    自打陶眠说昕贵人不能吃后,荣筝就把主意投在黄答应身上。
    她兴冲冲地拎着她的包袱,在黄答应面前一一打开。
    “黄师兄,这是师妹我给你带来的特产。”
    麻布里面裹着的全都是八角、桂皮和白芷。
    黄答应叫都没叫,甩开鸡爪子逃离。
    陶眠坐在院中的藤椅,含笑看着五弟子追着黄答应满院子跑。
    昕贵人在他右手边趴成一团,黑黝黝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陶眠,好像要把他刻在自己的记忆中。
    陶眠余光瞥见,转头,笑意和煦。
    他伸手抚了抚凰鸟的颈项,它圆润不少,多年的旧伤在缓慢痊愈,如今从外表看已经发现不了了。
    凰鸟舒服地眯着眼睛,听仙人在身侧开口。
    “不用顾虑我,想离开的时候,就离开吧。回到你的亲族身边去。
    这次不要在别处流连了,飞走吧,高高地飞走。”
    第88章 真身
    杜鸿的人不晓得在忙什么,最近都没有现身。近来的桃花山不像往日,总是有各路人马来侵扰。
    陶眠过了一段安生日子,不必再应付那些外来的骚扰。每日侍弄侍弄院子里的花草,到后山赏花摘果,喝喝茶养养身,观看午后例行节目——小花追鸡。
    岁月像天际浮动的白云似的,悠悠走过。
    黄答应彻底和荣筝结了仇,非常不待见仙人的五弟子,平时见她就扭着屁股甩头走,走得远远的,头都不回。至于荣筝,她倒是对于抓鸡这件事乐此不疲。
    她本领高,七擒黄鸡,又七次把它放走。
    抓了放,放了抓,抓了再放。黄答应一只百年老鸡,都要被折腾出心理疾病来。每次听见荣筝的脚步声,就往房顶飞。
    只能说不逼迫一下自己,根本不知道鸡的潜力有多大。
    昕贵人近来愈发稳重了,而且越长越硕大。从前和黄答应差不多的个头,甚至比它还小一些,圆墩墩的。
    现在已经判若两鸡。
    这事在陶眠来看,是好迹象。
    传说中的凰鸟身长几万里,振翅高翔,遮天蔽日。其鸣声之高亢,穿云裂九霄。
    几万里显然是个夸张的说法,但陶眠曾见过它的真身,算得上小山一座。
    那还是在它力量最衰弱的时候。
    如今昕贵人在桃花山水土的滋润之下,羽翼再次丰盈,也长肉了。它虽然刻意缩小了身形,坚持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母鸡,但这伪装越来越无力。
    哪有一只鸡站起来快和屋顶一样高的。
    为了方便它活动,陶眠在院子外墙又围了一圈栅栏。不是他非要费这个力气,而是昕贵人恋家,不喜欢在山里散养,仙人只好用这样的法子安置了它。
    虽然隔着一道院墙,好歹也算是邻居。每日院中吵闹,外面的昕贵人踮起脚,把头搭在房顶,还能看见院内的仙人品茗,小花捉鸡。
    现在整个家里最忧郁的就是黄答应。
    仙人素来两手一揣,不管不问。仙人的徒弟是个饿鬼投胎,整日要追在它屁股后面,张牙舞爪。唯一的“同类”现在已经膨胀了,像个巨大的妖怪,脑袋越过围墙,让它感受被支配的恐惧。
    黄答应真的很忧愁。
    有一段日子它绝食示威,滴水不进,滴米不食,饿瘦两大圈。陶眠这才良心发现,呵斥淘气的徒弟两句,又跑到院子外,让昕贵人不要给黄答应施加同辈压力。
    “黄答应是鸡,你是凰。鸡有鸡的生活,凰有凰的日子。鸡不关心一日三餐之外的事情,凰也不要在它面前炫耀自己长得高。”
    昕贵人委委屈屈地听,把自己尽量缩小,两只脚都藏在羽翼里面,看着可怜巴巴。
    陶眠又心软,说两句说不下去了,摸摸它的脖颈。
    “行啦,是我不好,话说得重了。山上的树结果子了,你不是喜欢吃果子么?我带你摘去。”
    昕贵人虽然不喜欢散养,但喜欢陶眠带他遛弯。一听见出去散步这件事,它的眼睛噌地亮起,重新站起来。
    陶眠把栅栏的小门儿敞开,容昕贵人出来。
    一段日子过去,昕贵人又壮硕了一圈,这小门已经不够宽裕,陶眠心想着择个吉日给它改上一改。
    把这事儿记在心里一笔,陶眠扬起头对院子里喊。
    “小花,我和昕贵人去散散步,你一起吗?”
    荣筝回应的声音很飘渺,估计是在伙房。
    伴随着的还有几声虚弱的鸡鸣。
    “散步?一起一起!小陶等等我!”
    稍候,不出意外,陶眠看见五弟子荣筝,和被荣筝挟持的黄答应。
    一仙一妖和一鸡一凰,四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凑在一次,散了个稀碎的步。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荣筝在路上随手揪了片草叶,和师父一样喜欢破坏花草树木。她把叶子叼在嘴里,哼起一首熟悉的调子。
    陶眠听出那是桃花山的童谣。他没有教过,估计是她在村子里进出时,跟小孩子们学的。
    桃花红,柳色青。
    鲤鱼上滩,春水拍岸。
    荣筝只唱这两句,她说后面的太伤感了,她不愿学。
    还是前面的好。
    陶眠也伸手,拂过一截又一截花枝。山花享有天赐的沃土和清泉,又受到仙人的灵气滋养,来年它们会开得更加繁盛,一簇簇垒在一起,压得枝条都弯了。
    穿行于其中的仙人收回修长的手。他突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问过荣筝一个问题。
    “小花,你是什么妖?”
    陶眠这问题问得突兀,荣筝一时间被问得也发愣。
    “咦?小陶你没看过我的真身吗?”
    “……你我之间貌似从未提过这档子事。”
    “那我让你领略一下!”
    徒弟的反应十分热情,没有藏着掖着,说看就给看。
    陶眠在原地站定,转了半边身子,面向他的五弟子。
    荣筝信手捏了个诀,嘴里念念有词。
    山中平地起妖风,一阵风沙旋起,将女子秀丽的身形淹没。
    那沙石的轮廓渐渐壮大,越来越高,甚至超过了旁边的桃树。
    桃树的枝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林间的鸟也惊得飞起。
    同样被扬了一头一脸沙子的陶眠没什么表情地把头仰高,看着那沙影渐渐长了有两棵树那般高,才浅浅收力。
    待飞沙落下,一只通体火红的妖兽出现在陶眠面前。
    它的外形如赤豹,五尾一角。吼叫起来如同击石,音色清脆又震耳欲聋。
    古书曾有记载,这是一种名为“狰”的异兽。
    陶眠眼前的这头还会说人话,发出徒弟的声音。
    “小陶,”它的声音仍然是清亮的女音,“我的原身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很威风,看着有没有一点心动?
    哎呀,你说要不我就这么呆在山里吧?这样跑得快,吃得多。黄答应必然是我囊中之物。”
    突然被点名的黄答应躲在陶眠背后瑟瑟发抖,身为神兽的凰鸟对眼前的妖兽不屑一顾。
    而陶眠,他面无表情、冷冰冰、堪称残酷地抛来一句——
    “变回去。”
    “为啥?”
    “太丑了。”
    “……”
    变回来的荣筝气得两个时辰没和他说话。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终于维持不住高冷形象,主动和陶眠搭话。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