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不散

  凌秋霜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异香之事。
  他嗅觉本就比寻常人敏锐,早已察觉自己身上偶尔会出现的异香,他早些年就分析过了,这异香出现的时机还挺苛刻,首先它永远只会出现在夜里,其次它只会出现在他情绪失控的时候。
  比如他刚才想起焦和玉的所作所为,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悔自己去找焦和玉搭话。他简直是引狼入室!
  可闻着焦和玉点着的熏香,他精神有一瞬的恍惚,心情竟渐渐平和下来。
  凌秋霜不由问道:“这是什么香?”
  “这香啊,我想想。”焦和玉还真认真想了起来。他乾坤戒里的东西很多,几乎都是“左护法”跟着前任魔尊这个义父时被赏下来的。焦和玉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好像是我们前任陛下带着我去哪里灭门,我当时还小,但还是勇敢地杀了几个人,前任陛下就把这香送我了,据说这还是那个门派的镇门之宝来着!”
  凌秋霜顿时觉得空气中弥漫开的香气有些恶心,面色变得不太好:“把它弄走!”
  焦和玉虽觉得惋惜,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把连香炉带香地收了起来。他笑眯眯地说道:“弄走就弄走,我可听话啦。”焦和玉抬起手凑近凌秋霜鼻端,语气仍是十分软和,说出的话却叫人触目惊心,“有没有闻见我手上的血腥味,我跟你说,我可是杀人如麻的魔修来着。怎么办才好呢,你可是亲过我这样的人啊。”
  凌秋霜没闻到什么血腥味,倒是闻见焦和玉身上那清冽的莲香。
  他一时无法好好思考。
  明明他该很厌恶焦和玉这样的人,明明他该把这个性格恶劣、放浪过头的家伙赶出去,可面对焦和玉的逼近,他却一点都不想退开。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人披着天真的皮囊,内里却五毒俱全,以前不知干过多少坏事、沾过多少人命、勾/引过多少人。
  凌秋霜注视着焦和玉近在咫尺的脸庞,缓声说道:“我也杀过不少魔修。”
  正邪不两立,焦和玉既然能当上魔宗左护法,不杀人是不可能的,他既然要修行,不诛杀魔族邪修也是不可能的。
  焦和玉已经知道他是男人,他最好的选择其实是杀了焦和玉。哪怕焦和玉和魔尊、和迟霄仙君都不清不楚,还迷惑了他那个傻瓜师弟,他也不该留焦和玉一命。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你想杀我。”焦和玉一点都不害怕,还饶有兴趣地说道,“我猜猜,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男的吧。堂堂玄冥宗宗主的儿子,为什么要装女人?总不会是你娘淡泊名利,不希望你继承玄冥宗宗主的位置,特地叫你男扮女装吧?”
  凌秋霜垂眸看着焦和玉。
  焦和玉懒洋洋地躺了下去,脑袋随意枕到了凌秋霜腿上,仿佛对凌秋霜毫无防备。他继续说道:“你娘淡泊名利的可能性很低,那就是有别的原因了,什么原因能让你娘死死瞒着你的性别?肯定是你们玄冥宗有什么禁忌,比如每隔几代可能出个怪胎,这种怪胎只能留女不留男,你娘舍不得你死,只好把你扮作女孩子!”
  凌秋霜倏然伸出手,掐住了焦和玉的脖子。
  焦和玉一点都不慌,他轻松地挪开了凌秋霜的手,仍是舒舒服服地枕在凌秋霜腿上,笑吟吟地说道:“这次我修为没被封,你打不过我哦。”
  “你到底想做什么?”凌秋霜忍怒说道。
  “没想做什么啊。”焦和玉亲了亲凌秋霜被自己攥住的手腕,“你今天戳痛我的心了,说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去看人斗琴,我最讨厌自己一个人了,你明天陪我去好不好?你放心好了,就算你不陪我去,我也不会和人说你是个男人的,大不了我明天再找机会约你师弟一起去。”
  凌秋霜冷冷盯着焦和玉,身上的冷香变得越发明显。
  焦和玉觉得稀奇得很,便和凌秋霜说起魔宗那边的调查结果,语气十分关心:“听说最近你们正道人士出了很多搞邪门歪道的,你这体质这么特殊,说不定对某些人来说是大补的宝贝,往后可要小心点啊。你这样的大美人要是被别人弄死了,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凌秋霜受不了焦和玉这亲昵的语气,索性说道:“明天什么时辰?”
  这就是要和焦和玉一起去看人斗琴了。
  焦和玉马上把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报了出来,捏着凌秋霜的手腕说道:“明天不见不散。”说完他又感慨,“你腿枕着真舒服,要是以后你是怪胎的事暴/露了,在你们名门正派里头混不下去了,可以来给我当□□,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凌秋霜怒道:“你可以滚了!”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出身,明明他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惩恶除魔的教育,结果自己却不得不为了隐藏“怪胎”这个身份当个女孩子。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更没有人会像焦和玉这样句句戳他心!
  焦和玉见好就收,也没继续刺激凌秋霜。
  他们这些正派人士,一个两个都那么端着,真是太好玩了,他最爱看他们变脸,比一天到晚把仁义挂在嘴边、把正经写在脸上要有趣得多。
  焦和玉施施然地从凌秋霜房间离开,也不太想睡觉,他看了看自己房间左边,又看了看自己房间右边,很有些左右为难,不知自己该夜探哪间房更好。
  真是难以取舍啊!
  他才刚离开魔宗没满一天,居然就要面对这样的烦恼!
  也不知元离这个主角在这里,接下来会不会吸引来更多主线人物。
  根据焦和玉对《人人都爱小炉鼎》的记忆,元离最后可是达成了“三大仙君全是我大腿”的伟大成就,看得人叹为观止。
  想想小炉鼎可以吸引来那么多人,说不准才摸进小炉鼎房里就会被人捉奸拿双,焦和玉决定先去看看自家厨子。
  决定要摸进哪间房,焦和玉便迈步往长霄房门前走去。才走近,焦和玉便觉有异,他抬手试了试,发现长霄在门窗处设了结界,明显是在提防别人溜进他房间里去。
  这家伙还挺懂得捍卫自己贞操啊!
  焦和玉不信邪,开始设法破解起长霄设下的结界。
  要是单论“长霄”的修为,自然布不出太强的结界,可长霄不仅仅是长霄,还是迟霄仙君的分/身,即便这具分/身,必然也有不少普通人拿不出来的法宝。
  于是焦和玉还没把长霄房内的结界破开,正在查阅典籍的长霄便感应到法宝受到破坏时传来的波动。
  长霄眉头跳了跳,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闪身回了他们落脚的院子。
  果不其然,他才踏入院门,就见到焦和玉坐在木栏杆上晃悠着两条腿,兴致勃勃地对着他房门毫无章法地胡乱攻击。这家伙大概压根没认真想该怎么破结界,只打算对它进行暴力拆解!
  长霄迈步走入廊中,故意让焦和玉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焦和玉抬眼看去,只见长霄从长廊尽头走了过来,身上镀着一层淡淡月华。他讶道:“你不在里面吗?我还以为你睡得太沉才听不到我敲门!”
  长霄:“…………”
  敢情他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攻击是在敲门!
  长霄走近,正要问焦和玉找自己有什么事,一股有些熟悉的冷香却蓦然钻进他鼻端。
  他蓦然盯着焦和玉。
  焦和玉从栏杆上一把跳进长霄怀里,伸手环住长霄脖子,腿还夹到了长霄腰上,整个人软趴趴地挂在长霄身上。他说道:“我做噩梦了,”焦和玉说着还在长霄怀里拱了拱脑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被吓醒以后我觉得我脖子好像被人勒过一样,老疼老疼了。我好害怕啊,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
  长霄垂眼看去,只见焦和玉颈上有一圈他曾见过的淤痕。
  嗅着焦和玉身上沾染上的那股冷香,长霄抬手托住挂在自己身上的焦和玉,默不作声地把人带回自己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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