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什么意思。”
    十五岁了,已经长成清瘦修长的少女,声音也是沉着的。
    季允之站直了,居高临下望着她。
    “……我十五岁了,”她仰起脸,“性同意年龄是14,对吧?”
    他直接就笑了一声。
    “如果已经认定我是为了伤害你,现在应该逃跑。”
    他很聪明,反应也快,没有那么容易被她唬住。
    商忆抿一抿唇。
    他不是。
    大半年都没有再见面,让她慢慢放心,这次回来是她生日,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想对她好。
    “……我们认识吗?”她偷偷看他一眼,“你见过我?”
    “我们家一一是很漂亮,但不用这么先入为主。”
    她差点滑倒,懵懵看着他。
    “我们家一一”。
    她的小鹿眼睛一点都没有变。
    他移开视线:“还有事吗?”
    “你喜欢我。男人对女人那种喜欢。”她的喉咙滚动,“你22岁,但是你喜欢我。我才十五岁。”
    “对。”
    “还有事吗?”
    你不感到奇怪吗?
    但他不仅语气,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什么人啊,什么人啊,这到底什么人。
    她跺一跺脚,转身就要往楼下跑。才迈出去一步,被人从后面扯住手臂,虚虚护到怀里,语气冷静:“我等你成年。”
    掌心卡在她的脖颈里。
    “你神经病!”她终于爆发,“你……”
    但这爆发转瞬即逝。
    她忽然就想起来,她已经住在二十七万一平的楼盘里,有近几年圈内口碑最好的钢琴私教。
    在这座城市长大的每一个孩子,都对楼盘位置极度敏感。
    她知道她已经住在哪里了。
    “就像这样,”他也在这时出声打断,语气竟然生出起伏,“再有人欺负你,就像这样。明不明白?”
    “……你有病吧。”骂人还是可以的,“没人欺负我!”
    因为他把她带走了啊。
    季允之盯着她已经长大的背影,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她还在质问他,“是我长得特别像谁吗?”
    “少看小说。我就要你。”
    他松开手放她走:“现在,去睡觉。”
    她没时间跟他在这里浪费。他记得很清楚,周六上午是钢琴,下午打网球,晚上还要再抽一个小时学英语主持,老师会在家里等,配合她的时间。
    周日上午是一对一物理和化学培优,下午就要回学校了。
    很辛苦。但当然不是他的要求,他无所谓,是她自己想要。
    她明明怕得要死,怕到不敢回头,偏偏又低声骂一句:真是有病。
    他有点想笑。
    她已经果断逃跑了。
    他真的喜欢她。
    她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一次,十五岁才不是小孩子。
    他从来没有用看小孩的眼神看她。
    那就是看女人的眼神。
    她后背都发凉。搬进来的第一个月,晚上睡觉总是做梦惊醒。但那时不知为什么,家里还有一个大姐姐陪着,总是能及时出现,陪她聊天。
    姐姐还问过很多问题,商忆敏锐地察觉出,是某些粉饰过的心理测评。关于家庭、亲情和友情,还有是否曾经经历过不好的记忆,例如性别和身体上的凝视。
    但她摸不着头脑。没有啊。
    她年纪这么小,家里穷归穷了点,也不至于闹出什么需要牺牲孩子的事。
    她只是担心他……别有用心。
    后来心理师姐姐就结束她的工作。走之前隐约听宋阿姨说,季允之对结果特别满意。
    她更搞不懂了。
    干嘛给她做心理阴影筛查?她能有什么阴影啊。如果穷一点点就要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那干脆人都别活了。
    搞不懂也得按时起来上课,刷牙时凑近看,黑眼圈很重。
    丑丑的。
    施坦威叁角钢琴,景老师已经坐在一旁,教棍放在手边。商忆连忙微鞠躬坐下,裙摆飘了一飘。
    “难听死了。”
    宋阿姨正在搭配今天的菜谱,这女孩子她不能养出一丁点差错。听着这的确总是重来的旋律,开口解释:“大概今天学的比较难……景老师都说一一很努力,背谱子很快。”
    季允之低着头,无声笑起来。学钢琴是这样,一般老师只能夸“努力”和“背谱快”的时候,恰恰证明这孩子的天赋寥寥无几。
    尤其是成绩好会做题但并不擅长音乐的孩子被迫学,后者这种不痛不痒的夸奖很常见。
    这老师极为严苛,一般只带走专业路线——各种音乐学院附中的孩子。所以他提醒过,她玩得开心就好,不需要音乐素养。
    是个老师都知道该怎么改进教学方法,否则配不上这天价课时费和往返商务舱。
    太可笑了。这孩子居然在担心他伤害她,这太可笑了。
    他恨不得把所有他能想到的,她没有得到过的青春期,和落在他掌心后得到过的,全都一股脑拿给她。
    不过,的确难听。
    应该是没有什么天赋。
    他起身走到栏杆旁,手肘撑在边缘,低头看向一楼客厅里的小小身影。
    又错节拍,教棍指向乐谱。她感到尴尬,于是吐吐舌头。
    小孩子。
    宋阿姨对他脸上那种近乎温柔的笑意感到惊悚。
    犹豫半晌,主动提及:“允之,夫人今天打电话来,说要给一一办生日会。让你提前把船安排好。”
    被无情推翻:“不。”
    甚至冷冷强调:“不准搞这些。”
    他不在,他母亲把她当女儿养。经过大半年,养出感情了。
    这会害死他的。
    宋阿姨不好说什么。
    最富养这孩子的明明是他本人。
    钢琴课结束,商忆抱着抱枕眯了会。睁开眼,忽然扭扭捏捏走上来,找他讲话:“那个……”
    “说。”
    “我生日想回家去。”她看着他,“可以吗?”
    他对她好,她知道的。但有一点很古怪,总是不许她回家。
    探望可以,却让司机阿姨都跟着。一到点,手表就响了。
    他不喜欢她在家里多待,她不知道原因。
    他给她父母的理由都敷衍得简直荒谬。他说他母亲想要领养一个女儿,选中她。
    谁会领养已经十几岁的孩子?
    但爸爸妈妈拿了钱,还是把户口本交出去。她站在旁边看着,神奇的是,并不感到伤心。
    “不可以。”
    商忆无话可说:“那我回别墅那边,阿姨让我回去。”
    他父母住在华侨城那边,不和他一起。
    “也不。”
    她又在心里骂他有病,从表情可以看出来。
    “那不然跟你过吗?”她拉开椅子坐下,气呼呼看着他,“你有点分寸好不好?我才多大。”
    宋阿姨立刻收好垃圾,转身下楼去了。
    “……你这,”她甚至在偷偷挠耳朵,“你也太不正常了。”
    她那个便宜弟弟没有骗人,她十五岁是挺活泼的。
    他安静看着她,心里的珍惜情绪坚不可摧到,反而像要碎裂开来。
    “……那你这、你这,”她试探着问,“你是喜欢我的长相吗?”
    他很直接:“别这么自恋。”
    又淡淡说下去:“漂亮是你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她起身就走。
    背过身去后,绝对又在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