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 作者:木苏里

    同灯:“……”

    九天玄雷,尤其是渡劫淌厄时的玄雷,绝不是肉体凡胎之人敢随意藐视的。可这位祖宗却说提前就提前,说推后就推后,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就只为寻个人……

    这种引天雷跟玩儿似的能耐,着实有些吓人。

    薛闲引劫的时候便想好了,虽说他曾经因为时机不恰当,难以避免人间灾祸的问题,强行改过劫期,也算是有经验。只是终究不能保证完全不出岔子。若是真出了岔子,他化为龙形,将玄悯所在之处罩得严严实实,他就不信那雷还能九曲十八弯地绕过他,拐弯抹角地劈到玄悯身上去。

    不过这些话他自己心里想想便罢,没必要同玄悯说,否则跑不掉要被一本正经地训上两句。

    薛闲在这大泽寺落地前,曾想过,若是真找到玄悯,必定半刻不耽搁地把他抓回去!但是现今在这处飘飘荡荡的不止玄悯一人,还有同灯,而照他俩的相处来看,似乎这对师徒感情还不错。

    这夜是除夕,于凡人来说是个举家相守的圆满日子。这时候将徒弟拽走,撇下师父一个人,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薛闲从抬脚进屋起便打定了主意,陪玄悯尽一些徒弟的情。

    谁知他这想法刚冒头,那同灯便又想起什么般问了一句:“先前你还不曾系绳时,似乎就瞧见他了?照理说,这不鬼不神的谁也瞧不见呐……”

    薛闲心说没准儿是执念太深或是缘分太深的缘故,但他向来矜骄,这话又哪里说得出口,便颇不要脸面地拍了拍玄悯的肩,冲同灯抬了抬下巴,信口胡诌:“兴许他太想见我了,亦或太想被我瞧见了呢。”

    同灯:“……”

    最要命的是,这酸得倒牙的话,他那冰霜不化的闷罐子徒弟听了,居然一声不吭,全然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大过年的,同灯觉得这俩在面前莫名瞎眼,抬手指了指屋门,云淡风轻地背手转过身去,冷冷淡淡道:“慢走不送。”

    说的是“走”,听在耳里,同“滚蛋”也差不了多少了。

    第96章 糖(三)

    薛闲和同灯你来我往,玄悯在一旁无可奈何。这其实是一幅极为奇怪又少见的场面。

    他们三人曾经都是独来独往的作风, 虽然脾性并不相同, 骨子里却又有一些相似——一个创立了“外人一概不得入内”的天机院, 一个天寒地冻三天蹦不出两句话, 还有一个活了千百年和人世都无甚瓜葛。

    大约没有人能想得到, 这样的三个人凑在一起,居然能和“热闹”牵扯上关系来。而且这热闹在后来还更上了一层楼,因为玄悯豢养的那只黑鸟也来了。

    随着两声幽幽的瘆人叹息, 它张着双翅,挂着一只精巧的竹篮直冲进屋里,并且在半途紧急改了方向, 准确地滚进了玄悯怀里。

    薛闲挑了挑眉:“怎么哪儿都有你?”

    黑鸟挑衅地冲他张嘴嚷嚷了一声。

    同灯淡淡插了一句:“这鸟还活着呢?”

    “你认得?”薛闲有些讶然的问了一句,转而想到黑鸟先前叼给他的那串铜钱,猜测到了大半。

    “这鸟的岁数比他还长呢。”同灯朝玄悯瞥了一眼, 不咸不淡道:“倒是会装嫩撒泼。”

    黑鸟本不该听见他,也不该看见他。然而这鸟崽子从来就不能以寻常禽兽的标准来衡量,它似乎是个成精的, 在同灯说完话后,它有意无意地朝同灯的方向张望了一番,脑袋歪着,似乎听见了一些响动,又似乎隐约觉察到了那里还有个故人。

    玄悯闻言抬眼:“数十年前,它蜷了半边翅膀落在天机院角落里,被我拾了回来。你见过?”

    自打成了这不人不鬼的状态,又碰上了同灯,玄悯对前一世的印象便偶有浮现,然而模糊得很,就好似做了一场梦,醒来之后似乎记得一些,又似乎忘了。

    是以他对着黑鸟的初印象依旧停留在六七岁时候,他一度以为这黑鸟落在天机院只是机缘巧合,而他难得生出了一丝豢养宠禽的心,这才一养数十年。

    现在听同灯的意思,似乎这黑鸟和他的渊源远没有这么短。

    同灯道:“何止见过。”

    这只黑鸟初入天机院时,同灯还是国师,上一世的玄悯也才刚满十岁。那时候的同灯略有些愁,因为他养大的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搭理人,从小就是个雪娃娃,一直冻到大也没有要化的迹象。

    尽管他自己也不爱搭理人,但他冷不丁从冻人变成了“被冻”的那个,就有些意见了。况且那时候的他担心玄悯太过冷心冷情,大了之后难以体味人间疾苦。

    为了把玄悯捂热一些,他试过许多法子,最终觉得还是要给这小徒弟寻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