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摧毁的是他自?己。
    牧引风靠在办公椅上久久沉默着,面前这一张薄薄的纸,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再去用笔迹鉴定来辅助确认。
    自?己的妻子确实不是慕方?懿,而是……霍玉兰。
    她的一系列行为,包括救助之后再也?不会看一眼的那一只小白?狗。
    都在昭示着她的真实身份。
    而她从没有模仿过“慕方?懿”的任何行为,她一直都在直白?且直接地展示着自?己的一切。
    牧引风在记忆之中从头到?尾搜索了一遍,竟然丝毫找不出她的欺骗,哪怕一点点。
    而牧引风看着资料上面那个?青涩的,完完全全属于?“霍玉兰”的面孔,又确定了一件事情——这不是一场冒名顶替。
    他从来都没有让“慕方?懿”离开过自?己的视线,那段时间正是牧引风发病最严重的时候,他险些不小心把对方?囚禁致死,根本没有冒名顶替的可能。
    她是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转变。
    如果不是冒名顶替的话,那就只能是另一种最荒谬,最不符合科学的事实——借尸还魂。
    霍玉兰死了。
    又重新在慕方?懿的身体之中复活。
    牧引风并不打算把这个?结果告诉任何人,因为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顾樟因为自?己的妹妹去世,受到?的刺激过大,有一些这方?面的怀疑。
    除此之外连牧元蔓都觉得是冒名顶替。
    牧引风甚至还要制造出一个?“冒名顶替”,慕方?懿挟款潜逃国?外的假象来。
    他当?天晚上准时回家,当?天晚上……没有吃药。
    牧引风想得非常简单,既然对方?需要持续不断的“救赎感”,那他就可以永远不吃药。
    永远给她这样的救赎感就行了。
    牧引风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妻子不是“慕方?懿”,因为按照他动?心和喜欢的时间线来看,他爱上的人原本就是霍玉兰。
    但是他依旧拜托了海庆他们,要他们去设法?查出霍玉兰这个?人的更加详细的生平。
    与此同时,他也?准备抽出一些时间,见一见那天被他送到?警察局后,现?在个?个?哑了火各自?散去的……被霍玉兰抛弃的前男友们。
    但是牧引风因为被白?骑士综合症的刺激,加之当?天晚上没有吃药,毫无意外地发病了。
    他原本就因为曾经的那个?男人的死心里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他“见死不救”的自?愧和自?责,深深地埋在他的骨血之中,会在他失去理智的时候化为恶鬼,将他吞噬撕扯。
    他每一次都会歇斯底里地推开所有试图靠近他的“恶鬼”。
    然后又不出意外地,他不小心失手推倒了他的妻子。
    她的额头撞在了沙发的茶几?上,并没有破,却有一声巨大的闷响。
    但是她却毫无迟疑地又朝着牧引风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抢夺掉他手里的茶杯碎片,生怕他伤到?自?己。
    “没事的,没事了……”霍玉兰心疼地抱着牧引风说,“我在呢,小风……”
    霍玉兰圈着牧引风的双臂,用柔软的声线在他的耳边安抚着。
    等到?牧引风发作的劲头过去,轮椅跌倒在地,两个?人也?坐在沙发旁边,紧紧地抱着彼此。
    “没事了……那些事情本来就不能怪你。”
    霍玉兰一直在轻声地安慰牧引风,虽然并不是很了解牧引风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持续看到?幻影,却坚信事情绝对不能怪她的小玫瑰。
    他这么善良,这么温柔,在压迫和强行的塑造中长大,也?没有真的扭曲变态,他无论做了什么,肯定都是迫不得已的。
    他一直无法?挣脱的自?责和噩梦,就是最强有力的佐证。
    霍玉兰真的心疼不已,心疼得不断在亲吻着牧引风的侧脸。
    牧引风渐渐地从那种发病的浑噩状态里面脱离,但他下一秒浑身僵硬血液凝固,因为他看到?了霍玉兰的伤,额头包括侧脸都被撞击得通红且已经肿了。
    他对这种伤势太过熟悉,他从前不肯好好吃药的时候,在他身边照顾的人,哪怕是莫宁那样的大男人也?会猝不及防地受一些伤。
    他为了试探她的真情,也?故意不吃药过,那时候她也?会像这样受伤。
    可是牧引风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或者说当?时的他对自?己的妻子受伤,并没有过多在意。
    他甚至还将她送上过电椅……
    可是在牧引风稍微清醒一些的此时此刻,看着他的妻子……霍玉兰脸上的伤,简直像是心口上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他近距离看着霍玉兰,看着她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心和担忧,抬起手去碰了一下她的脸。
    霍玉兰疼得“嘶”了一声。
    牧引风心口的刀子又像是被人抓住,狠狠地转动?了一圈。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动?了动?嘴唇,却觉得一句对不起太过轻飘和无力。
    他怎么能……为了留住她就伤害她呢?
    牧引风从霍玉兰的鬓边离开的手,突然狠狠地照着自?己的脸抽了一下。
    “啪”地一声,非常响,牧引风的侧脸当?时就透出了一个?通红手掌印。
    “你……你这是做什么!”
    霍玉兰连忙抓住了牧引风的手,迅速因为他的愧疚的眼神读懂了牧引风的意思。
    “你是因为我的脸,我不疼的。”
    霍玉兰摇头笑着说:“我真的不疼。”
    胡说。
    怎么会不疼呢?
    你只是患有心理性的病症,又不是真的丧失了感知。
    牧引风曾经和患有这样病症的人朝夕相处过,他太清楚了,这样的人……甚至会因为同情心和救赎欲过剩,产生一定程度的牺牲和自?我湮灭诉求的症状。
    但是正因为如此,对疼痛和冷漠更加敏感。
    她得多疼啊。
    牧引风抱住了霍玉兰的肩背,低头将眼睛压在了霍玉兰的肩膀上。
    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霍玉兰听到?了牧引风心里面的话。
    拍着牧引风的后背说:“没关系的,我真的没有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你只是生病了……”
    我是故意的。
    因为我以为只有这样,一直一直发病,才?能够让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牧引风在心里这样回答着,可是他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用这样的办法?。
    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看着霍玉兰在他面前受伤。
    尤其是这伤……是他带给她的。
    “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霍玉兰倒是觉得真没什么,她喜欢牧引风需要她的样子。
    她喜欢他所有的样子,不发病也?好,发病也?好,都喜欢。
    她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出来。
    她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意,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会奉送自?己全部?的赤诚和爱意。
    像当?初她的爸爸妈妈对她做的那样。
    牧引风借着洗澡的时候把药吃了,等到?人恢复正常后,亲自?给霍玉兰上了药,又抱着她在床上贴了好久,才?压下了心里的难过。
    这个?办法?很显然是行不通的。
    如果他继续这样做的话,为了留住她而故意发病,发病就会伤害她,和当?初强行留住他父亲的牧元蔓又有什么区别?
    牧引风抱着霍玉兰一夜没怎么睡。
    昏昏沉沉的梦境里面,起先是他童年的时候,牧元蔓把他和那个?男人以培养亲子关系为理由?,关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
    那个?男人对他这个?弱小的,被自?己母亲摧残到?精神有些呆滞的小可怜,确实比较和善。
    他们相处得还算融洽。
    但是牧引风经常看着他站在顶楼,展开双臂想要跳下去的样子。
    后来那个?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他的妻子霍玉兰。
    牧引风眼睁睁看着她像一只鸟儿一样一跃而下——悚然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极速地看清了眼前的窝在他臂弯睡觉的霍玉兰。
    牧引风的心脏狠狠地落回胸腔,嘴角下意识勾起笑意。
    但是这笑容还未达眼底,他的眼中就已经满目疮痍。
    因为他看到?霍玉兰转过了头来,笑着对他说“早上好”。
    遮盖脸颊的头发散开之后,昨天晚上他故意发病导致的那一处红肿,现?在变成了可怕的青紫。
    牧引风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他甚至觉得这一刻自?己变成了可恶又该死的家暴男。
    他昨天故意把药断掉的行为,是在仗着他妻子的爱和病症,蓄意伤害她。
    恶劣又恶心。
    牧引风的情绪一直都非常低落,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忘记吃药。
    他甚至把那些药瓶带在自?己的身边,准备以后一旦有发病的征兆,就赶紧吃药。
    两个?人看似甜蜜地吃了早饭,而后牧引风按照他的承诺,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去公司。
    临走的时候,还亲手给霍玉兰上了药,愧疚地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了无数的亲吻。
    “明天早上开始你不需要这么早就跟我起来,多睡一会。”
    “你的脸如果到?了下午还疼的话,就让刘虎开车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霍玉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