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新鲜出炉的烤饼,时祺让店家剪开,用竹签插了一块,递到她跟前。她自然地将脸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咬完一口,绿豆清嫩的在唇齿间溢开,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小口地咬着食物,索性装傻,像是只无声的豚鼠。
    从前温禧时常就着他的手去咬食物,或是惦记着时祺准备吃的那一块,从他嘴下夺食。他便戳她的脸颊笑话她,然后将所有的食物都让给她。
    潜意识的习惯依然为他宽宥了一席之地。
    像是被扫帚归入死角的灰尘,如今在光照之下,又日渐鲜活起来。
    “要是来碗甜汤......”
    她食饱,却觉得差点意思。
    “要不要去甜汤店?”
    两人同时开口,提议又心照不宣地撞在一处。
    —
    万幸,这家甜汤店还在原处。
    从远处就能看见在门店前徘徊的食客,以本地人为主。
    这家甜汤店开了二十余年,融进南江人民的集体记忆中。原店门口挂大块的塑料门帘,斑驳的墙皮上贴点九十年代的美人画,老旧的空调外机呼呼作响。
    现下重装开业,店里贴着整齐的卫生检查标识,窗明几净,色调以简练的黑白灰为主,墙壁粉刷后光洁如新,老板成了浓重的外地口音,随着潮流,连餐桌餐椅都换成时兴的ins风。
    在等位时,时祺虽戴着口罩,却看见邻桌有小姑娘鬼鬼祟祟地拽着手机晃动,一看便是在偷拍他的照片。
    他们匆匆打包离开。
    南江市因河流命名,沿着小吃街走到底,就是南江江岸。他们拎着甜汤一路步行,走到那里。
    临江步道上,有些供游人休憩的石凳。
    唯一不太遗憾的是,是甜汤的味道依然没变。不知是不是老板花了大价钱买下曾经的秘方。
    她从前最喜欢吃这家的甜汤,悲伤时能连喝许多碗。
    兴头来了还支使时祺也去学,但他实在没有做甜品的天赋,只能做出个四不像。食物有天然的治愈力,沉甸甸的糖分能在瞬间负面因子都消解。
    日暮,江岸灯火渐燃,他们坐在岸边的石凳上。
    “我接下来应该都会留在南江。”
    是时祺开口,主动和她谈起了未来的安排。
    “我时常会感觉到,频繁的巡演是对灵韵的消耗,我最应该花费的时间是在台下,在练琴时。”
    时祺似在解释留下的原因。
    他跟自己说这些是因为什么?
    “温禧,我上次说了,你如果愿意的话,就把我当作熟人就好。”
    相爱的人,真的可能做朋友吗?爱意哪怕捂住嘴,也会从眼神中流露出来吧。
    “温禧。”
    温禧的手在机械地舀汤,但套着塑料袋的一次性碗早已空空如也,勺在塑料袋上搔刮,哗哗作响。
    她却充耳不闻。
    “啊,你说什么?”
    时祺顺手就将她的碗拿起来,不动声色地用干净的塑料勺又舀了自己碗里的料过去: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下我的安排,打算长居南江。”
    他要在南江长住了吗?
    这个念头在温禧的心中生根发芽,在一瞬间长成苍天大树。
    这样是不是以后会有更多见面的机会?
    但这样的偶遇来得太频繁,从重逢后,她就勉力维持着成年人间微妙的体面,每天都在悬崖上走钢索,战战兢兢地拿着平衡杆,生怕一头坠入深海中。
    温禧无需认清,她从来就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不敢爱他而已。
    但是,温禧,你现在的境况,又真的有余力再投入进一场恋爱当中吗?
    她的勇气在扪心自问中消失殆尽。
    “像你之前说的一样,我们是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他弯眉时,温禧的呼吸又凝滞了片刻:“如果不排斥,就试着接受我在身边好吗?”
    他在说什么?
    “况且我初来乍到,在南江只有你这么一个认识的同学。”
    他话里委屈,似乎在抱怨她屡次推拒,没有尽到地主之谊。
    这话说得并不高明,让人轻易寻到破绽。南江大学的毕业生,大多数都选择留在本地工作,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人?
    就算再往后退一步,他本就是南江市人。
    “阿姨最近的身体还好吗?”
    说完友谊,温禧想到亲情。
    “很遗憾,她没有看到我最后一场演出。”说起母亲,时祺摇摇头,眸色下沉。
    后来他将母亲接到国外疗养,但依然回天乏术。
    医生皱着眉对他连连摇头,说病人的求生意志已经不在。
    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态。温禧说了句节哀,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温禧见到任怜月一两回,印象中他的母亲美艳却虚弱,常年居住在南江的疗养院中。
    时祺几乎继承了母亲的所有优点,都是高鼻梁深眼窝,又揉了几分刚劲与英气。
    造就了现在的他。
    但任怜月有严重的妄想症,她并非畏惧被害,而是将所有的粗茶淡饭都想象成锦衣玉食,处处优渥。
    一种无伤大雅的病态乐观。
    温禧从未听过时祺提起自己的父亲,只说早年间便离散。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和睦美满的家庭成长,她理解,便也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