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说越激昂,左护法来不及制止,只得叹了口气,同时也磕头正色道:“尊上,这回我认为阿姝确实有理,您……还请三思啊。”
    牧听舟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他静了半晌,偏头问:“师兄,你自己说说,怎么办?”
    “看起来现在整个幽冥,对你的意见都很大啊。”
    裴应淮还没应答,东粼抢先便道:“你早日将大人放回九重天不就行了?”
    “那可不成。”牧听舟像是半开玩笑似的,苦恼道,“若是将你大人放走了,他日他恢复修为,第一件事将我杀了可怎么办?”
    他搭在裴应淮肩膀上的手被拂开了。
    就听见裴应淮冷冷的声音响起:“你是觉得我会杀你?”
    牧听舟暗道不妙,没想到他随心一说竟真的能被裴应淮猜得八九不离十。生怕再度露出什么马脚,他用脸上的笑意遮掩住了内心的慌乱:“怎么会呢,我同师兄亲如手足,我自然是信师兄是不会害我的——”
    “对吧?”
    裴应淮不说话,面若冰霜似地全然不理会他。
    这副模样牧听舟并不陌生,想当年在万鹿山时,牧听舟大大小小的祸闯过不少,基本上都是他给收拾的残局,闹得大的几次让沉默寡言的少尊大人气得半月都没同他说一句话。
    好在牧听舟憋不住,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去人面前晃眼,他那个时候长得漂亮,撒起娇来软软呼呼的,跟在裴应淮身后一口一个脆生生的师兄师兄我错了叫着,真的很难让人再生起气来。
    只有裴应淮不吃他这套——因为不管他道多少次歉,下一次依旧是会把某某某的脑袋摁在地上摩擦,而且屡教不改。
    事后还不是得苦着脸来找他:“师兄,我一不小心又把人打了,你不会怪罪我吧……?”
    直到最后一次,一人站在酆都城外,一人站在临川河边,哪怕两人之间隔着一整条临川河,牧听舟也能清晰地听见裴应淮是如何说的。
    长风掀起他的帽纱,隐约露出尖瘦的下巴,牧听舟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师兄,日后若是再相见,我是不是还要躲着你呀?”
    他的声音微软,夹杂着魔障与迷雾飘散到裴应淮那里,让他莫名想到了从前他认错时的那副模样。
    所以裴应淮目色隐晦,沉声吐出两个字:“不会。”
    松懈了防备
    第十四章
    雾气缭绕,水声隐隐约约从朱颜殿深处传来。
    化骨水最终还是被人搬到了内殿之中,牧听舟半披着衣衫,被水汽浸透着黏腻的贴在身上,加上水中的药性不断压制着体内的魔气,让他趴在池边一阵困顿。
    最终,今日也没能与裴应淮定下神魂契约。
    牧听舟蹙起眉宇,有些烦躁地拨动着水花,湿润的长□□浮在水面上,宛若朵朵散开的白莲,在灰墨色池水的浸透下,衬得他肤色雪白一片。
    祁萧然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抱着药桶走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将桶中黑乎乎的粘稠汤药倾倒进池中:“再泡半个时辰就可以结束了。”
    “感觉怎么样了?”
    牧听舟懒懒地翻了个身子,随意地将手腕上的汤水甩在祁萧然的衣袍上,顺利看见那人脸黑了。
    “还行吧。”
    祁萧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将药桶放在一旁,撩起衣角蹲在池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牧听舟道:“坏消息吧。”
    “坏消息就是——估摸着你近期几日都没法与那人签下契约了。”
    牧听舟啪嗒一下把水花拍在他脸上:“那好消息呢?”
    祁萧然忍了又忍,拂去了脸上的水渍:“好消息就是,有一株药引找到了。”
    “……”牧听舟默了半晌,“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祁萧然冷笑一声:“是无上枝。”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牧听舟瞌眸想了半天,最终在记忆的旮旯里找到了:“是丹霞云宫的那株无上枝?”
    “不错。”祁萧然点点头,见牧听舟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无情地泼了盆冷水,“别想了,已经有人帮你偷出来了。”
    牧听舟肉眼可见的蔫了。
    祁萧然恨铁不成钢:“你!你现在境界不稳,能不能给我安分一点?!就一点!”
    他深呼吸一口气,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暴躁:“就在前几日我正搜寻着无上枝的下落时,便听闻有人将他从丹霞云宫偷了出来。”
    “无上枝虽为七品仙草,但毒性极强,哪怕是凡人触碰一下就会四肢僵硬,若是没有几株别的仙草压制其药性,它根本就是一枝没有什么用的毒枝罢了。”
    “但很奇怪的是,那人将无上枝偷了出来后竟然直接交予了浔阳城的满隆坊,近日便要在坊间拍卖。”
    牧听舟问:“浔阳城,人界?为何九重天之物会在人界的拍卖坊出现?”顿了片刻,他恍然:“啊,你是说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幌子,甚至还有可能是个故意引我过去的幌子?”
    祁萧然面色镇重地道:“虽然是个幌子,但无上枝的下落已经八九不离十,应该就在那里。”
    “……你,要去吗?”
    他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
    “去。”牧听舟唇角微弯,说,“为什么不去?既然有人盛情邀请我前往,自然没有不赴宴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