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尔朱兆回师晋阳后,就接到了高欢请求东出的书信。
    “贺六浑说山西霜旱多灾,晋州之粮难以供给六镇降人,请求往河北就食,诸位以为如何?”
    尔朱兆放下书信,目视众心腹,询问道。
    “不可,贺六浑,北镇英雄也,今得六镇降人,如蛟龙配云雨,若再使其东出河北,大将军又该如何节制?”
    长史慕容绍宗秉持一贯立场,出言劝谏道。
    一旁的刘贵讪笑道:
    “慕容长史何必危言耸听,贺六浑不过是东出就食,并非出镇河北。”
    慕容绍宗闻言大怒:
    “刘贵!你食的是大将军的俸禄,莫要做贺六浑的僚属!”
    刘贵也变了脸色,喝道:
    “慕容绍宗!你处心积虑离间大将军与高晋州,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这时候,刘贵代替高欢贿赂尔朱兆亲信所得来的好人缘,起到了关键作用,纷纷进言高欢并无异心。
    尔朱兆当然相信慕容绍宗的忠诚,但心中的天平已然倾向于同意高欢请求,他笑道:
    “我与高欢曾香火盟誓,结为兄弟,不必猜疑于他。”
    “如今天下丧乱,人怀异望,亲兄弟尚不可信,何况只是香火之情。”
    尔朱兆被慕容绍宗一句话咽了回去,神情郁郁。
    此时,燕郡公贺拔允进言道:
    “仆以为大将军大可放贺六浑东出,贺六浑麾下皆是出自六镇降卒,昔日六镇余众在河北叛乱,烧杀劫掠,与河北士民结下死仇,贺六浑又如何能够久居河北。”
    尔朱兆深以为然,河北那群士族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既如此,就回信贺六浑,许他东出。”
    “不可呀,昔日天柱就曾有言‘堪代我者,唯贺六浑耳’,仆请大将军勿要放虎归山。”
    哪知慕容绍宗这番话却让尔朱兆彻底破了防。
    这句话之前,还有一句尔朱荣对尔朱兆的评价‘不过将三千骑,多则乱矣。’
    这种蔑视言论,谁能受得了。
    乐平之战,尔朱兆领三千骑冲阵,那是因为他正好只剩了三千具装甲骑,本就把自己恶心得够呛,结果今日慕容绍宗还揭他的伤疤。
    盛怒之下,尔朱兆将真心为他筹划的慕容绍宗羁押狱中,身边只留了一群与高欢交好的心腹参谋左右。
    高欢得知消息,私下里对高澄笑道:
    “尔朱兆,真奴才,其势虽众,我必擒之。”
    “阿爷功成之日,或可效光武绘尔朱兆画像,以表其功。”
    同样心情大好的高澄笑言道。
    高欢闻言先是大笑,但旋即又变了脸色训斥道:
    “你这孺子,好生无礼,大将军是我结义兄弟,你当以叔父之礼侍奉。”
    高澄呐呐无言。
    不是,刚刚是谁在骂真奴才的?难道不是你贺六浑?现在又念起了结义之情?
    你百年之后我不只要在玉璧城里放个韦孝宽,还要把王思政也埋进去,让你在快乐城下体会双倍快乐。
    高欢也知道自己训斥得很没道理,于是转移话题,吩咐道:
    “你速去派人往晋州传讯,命他们护卫家眷至阳曲川汇合。”
    “孩儿遵命。”
    高澄应诺告退。
    ……
    受元子攸遗命回到河北的高乾、高昂兄弟招募了勇士数千人。
    然而不等他们救援,就得知了尔朱兆入洛阳,不得不偃旗息鼓,再作图谋。
    前些时日,尔朱兆弑君的消息传到了河北,高氏兄弟悲愤至极,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高翼病入膏肓。
    “主辱臣死,天子有大恩于我父子,今为尔朱兆所杀,尔朱氏残暴不仁,他们不会放过我等天子羽翼,你们兄弟要早做打算,不可失了先机。”
    缠绵在病榻上的高翼强撑着精神告诫高乾、高昂兄弟道。
    高家兄弟赶紧应是。
    高翼继续道:
    “渤海封氏子弟,封隆之,其父就难于河阴,与尔朱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可与他共谋大事。”
    “阿爷请好生休养,诸多大事还需阿爷主持。”
    高乾劝道。
    “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已近油尽灯枯,今日不把话与你们说完,焉知还有没有明日。”
    高翼摇摇头继续道:
    “封隆之素为州人信服,起事之后,你等可推举他为领袖,以期抚慰人心。”
    果然,高翼终究没能挺过这一夜。
    高乾、高昂兄弟主持完丧礼,秘密与封隆之往来,计划举义讨贼。
    时间进入二月份。
    高欢高澄父子与娄昭君相会于阳曲川,修整几日后,便计划领六镇降人、晋州大军及其亲眷东出太行山。
    而此时,高欢不知道的是,一场因占卜而起意的叛乱,将在河北兴起,也将打乱他东出的计划。
    受命安抚幽州的刘灵助放出流言‘尔朱祸国,刘氏燕王’,在范阳卢氏的帮助下鼓动幽州民众发动叛乱。
    瀛、沧、冀州等地的百姓多有响应,刘灵助于是下令愿意追随他举事的村落便在夜间举火为号,不愿举火的村落,则号召诸人共屠之。
    一时间裹挟民众二十余万,声势浩大。
    而高乾、高昂兄弟遵从父亲遗命,协同封隆之趁势袭取信都,众人推举封隆之为冀州刺史,打起为元子攸复仇的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