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明明这个人到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可拥有过再失去,怎么就会这般痛不欲生,就跟生生从身体里撕扯着带走了什么似的。
  宴随没有刻意去搜过傅行此的消息,但也知道她和他分手后,宴连仍是一直单身。
  傅行此的母亲和宴连的母亲同一天过世,这道唯有彼此才能感同身的伤痕,会轻易将同病相怜的二人连接在一起。就是宴随没怎么搞明白这两个人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一直不在一起,祸害齐刘海就算了,还要来祸害她。
  唯一的合理解释只剩下因为齐刘海喜欢傅行此,所以宴连一直拒绝他——事后宴随不多时便在一次偶尔的情况下知道,齐刘海不但是宴连最好的朋友,同时还是宴连生母生前即将成婚的未婚夫的女儿,当年这对未婚夫妇一起在雨天的高速上出的车祸,宴连的生母当场死亡,而齐刘海的父亲则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一个多礼拜,最终还是不治身亡。
  宴连对齐刘海好到令人发指,而齐刘海一直在白嫖享受宴连对她的好。
  异父异母的齐刘海,宴连关心得紧,连喜欢的男孩子都能拱手让人,但面对她这个留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妹妹,可从来没留过什么好手。
  比如说纪晓初热搜事件,宴其盛一个唯利是图一心只有人民币的铜臭商人能知道三线小明星的花边新闻,百分之百是宴连告的黑状。
  至于这八年就更匪夷所思了,宴连仍然单身,拒绝一切相亲,把宴其盛急了个半死,早一两年前开始疑神疑鬼怀疑自个女儿的性取向有问题。
  可傅行此分明还在每年雷打不动探望宴连的母亲。
  这么多年过去,齐刘海应该也没道理还吊在傅行此这棵树上不放。
  天时地利人和,这两人居然还是没在一起。
  宴连嫌弃傅行此是她用过的男人所以不要么。
  虽然,她什么也没用,连亲都没亲过……
  哦,亲了,以几乎是陌生人的身份。
  跟被狼狗咬了一口似的。
  第28章
  距离傅行此回来锦城还有半天, 宴随肯定是不放心放任傅明灼一个人的, 所以她确认了祝凯旋有时间可以帮忙照看, 才放心吩咐傅家的司机送她回了家, 辜负一个孩子的喜爱和信任, 她有愧疚有心疼, 不过实在胜不过心里的障碍,只能选择自私。
  傅明灼闷闷不乐的消极状态一直持续到宴随家门口都没有缓解。
  看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宴随终是于心不忍, 下了车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摸摸傅明灼的头, 再次解释:“灼灼, 我真的没有不喜欢你, 但是我有工作要忙。”
  傅明灼恹恹地垂着眸, 不答话。
  “灼灼。”宴随把身子弯的更低一些,“我不是留了手机和微信给你吗, 你可以随时找我聊天。”
  看到傅明灼泛红的眼眶。
  原本就爆棚的罪恶感更是搅得翻天覆地。
  “那这样好不好。”宴随说, “过几天我带你出去吃饭, 我们喊上凯旋和晶晶姐姐, 好不好?”
  有了实质性的保证,可信度高上许多,傅明灼终于有了反应:“真的?”
  “当然了。”
  有汽车由远至近而来,紧急刹车停在家门口, 驾驶室下来宴连, 她一身的职业装, 很有职场精英女性的风范,仓促重重关上车门,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脚下生风,稳稳踩着高跟鞋小跑:“让他们等会,我已经回家拿资料了,很快就回来。”
  照例,没有宴其盛在的场合,她们不需要理睬彼此,所以看到宴随,宴连的眼神没有多余的停留,像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立刻便移开了。
  不过这一次有所反常,下一瞬她便慢下了步伐再度看过来,看的是车里的傅明灼。
  不出两秒钟,傅明灼便注意到自己被看,睁大了眼睛回视,茫然的同时带几分谨慎。
  宴随没有回头,听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度加快远去,她问傅明灼:“你认识这个姐姐吗?”
  傅明灼摇头。
  “从来没见过吗?”
  傅明灼再度摇头。
  目送傅家的车子开远,宴随才进门,房子前的台阶迈上两步,里面宴连拿着一个资料袋出来。
  又打了个照面,宴连反手关门的动作顿住,她满脸欲言又止,很明显想对傅明灼出现在这里一事问些什么,但一直到宴随走上去,她都没能开口。
  宴随视若无睹,神色淡然地继续拾阶而上,在距离宴连两步开外的地方顿住。
  为了陪傅明灼上山,她没穿高跟鞋,从罗晶晶那里顺了双运动鞋,比穿高跟鞋的宴连低了半个头,加上淋过雨,头发半湿着贴在头上,形容有几分狼狈。
  长相来说,宴连是清秀婉约挂的,属于耐看型;宴随则正好相反,明艳张扬,毋容置疑的第一眼美女。二人性格也都随了长相,宴连隐忍,宴随强势,罗子琴一直都希望宴随能收敛一些:“你就是吃了你这坏脾气的亏,谁都会倾向同情弱者,所以你爸爸更心疼她。”
  宴随一直对此嗤之以鼻,父亲的宠爱本是人之常情,为什么她得委曲求全伪装天性去争取。
  此时此刻,两军对峙。
  宴随的气势并不因外表的下风打折扣,依然牢牢占领上风,抬眼冲宴连一笑,笑意不达眼底:“让让,你挡我道了。”
  罗子琴在客厅看电视,余光瞥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宴连去而复返,没料到是女儿,客套的微笑顿时收回去,板起脸重新看向电视机。
  换了平时宴随才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哄人,不过受傅明灼影响,她此刻感触颇多,对罗子琴也格外有耐心,放下拉杆箱坐到罗子琴身边:“妈妈。”
  她难得的主动示弱令罗子琴也感到意外,既然女儿妥协,她自然也顺着台阶下了,没忍住问出方才一眼就看出的宴随的改变:“出去一趟怎么瘦了这么多。”
  “东西吃不惯。”宴随信手拈来一个借口。
  罗子琴没戳穿,只掀开薄毯坐起来:“吃中饭了吗?我给你烧,你先去洗个澡。”
  身为宴家的太太,罗子琴吃穿住行都有人服侍,亲自下厨的次数只手可数,像今天这种状况实属难得。
  宴随快速洗了澡下来,罗子琴已经煮好一碗热腾腾的青菜鸡蛋面等她,卖相一般,青菜都煮黄了面也有些发胀,口感更是平平无奇,不过物以稀为贵,宴随很给面子,坐下就动筷。
  过程中,罗子琴一直没说话,等到她吃完,还是忍不住老生常谈:“你姐姐在公司……”
  “我知道了。”宴随抽了纸巾摁嘴角,“我马上就去公司。”
  驱车前往宴森的路上,傅行此打来电话。
  宴随等铃声响了两声再接起,声线平稳无波:“喂。”
  “喂。”他匆匆和旁边的人说了句“no,thanks”才继续和她说话,“我登机了。”
  如果是通知登机这点小事,哪里犯得着专门打个电话过来,微信告知一声足够了。料到瞒不住他,傅明灼肯定会跟他告状,宴随干脆先发制人:“你在追我么?”
  问题问得太直白了些,傅行此顿了一秒才反问:“那不然呢?”
  得到确切的答案,宴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以为你会介意以前的事。”
  他说:“都这么多年了。”
  言下之意是,那么多年前的往事不想再追究。即便没有苦衷和隐情,也念她年幼不懂事既往不咎。
  “那你和宴连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八年前宴随问过一模一样的。
  傅行此依然像八年前一样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八年后他的回答甚至比前一次更加置身事外:“没有关系。”
  “我在宴连的妈妈那边看到你送的花了。”
  他已经从傅明灼那边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听到她如是说,并不感到意外,也不问什么难道花一样就代表是同一个人送的废话,承认得干脆,但是换了个角度:“我去看的她母亲,并不是去看她。”
  “有什么差别?”
  “我母亲和她母亲同一天过世。”傅行此说。
  宴随寸步不让:“所以呢?这个世界上同一天去世的人多了去了。”
  “在同一家医院。”
  “……”宴随一时失言,她从前只知道两位母亲在同一天过世,没想到居然还巧到在同一家医院,如果是这样,那么傅行此和宴连14岁的时候就认识了。
  傅行此在电话那端验证了她的猜测:“我和宴连14岁的时候就见过面,在医院的太平间。她死了妈,我也死了妈。”
  “……”
  “黄泉路上我妈和她妈大概是作伴一起走的,所以,我不觉得我在我妈忌日的时候顺便去看望一下她妈妈有什么不合理。”
  他语气很淡,但很显然,这一次即便她像当年拉拉他的袖口撒娇,他也不会妥协。
  八年前他对自己和宴连的渊源绝口不提,直到现如今被她质问,才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理由听起来确实无懈可击,如果不是那段视频,宴随大概真的会信了他。
  冰冷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太平间、突如其来的噩耗、至亲的尸体、悲痛欲绝的少年遇到同样肝肠寸断的少女,那一刻,世界上除了彼此,没有人可以懂他们。
  这个画面令宴随脊背发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得不关掉冷气。
  即便是八年前最最悲愤交加的时刻,她都不曾这么深重地觉得自己是他们之间的外人。
  两相无言,傅行此在电话那头等了她很久很久,空姐来提醒他关机,他没法继续等待,催促道:“宴随?”
  遇上红灯,宴随一脚刹车把车停在斑马线前:“可我就是不喜欢宴连。”
  “……”
  “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才是那个被辜负的可怜虫,目前我一身情伤,还没有做好准备进入下一段感情。”
  空姐再一次前来催促关机。
  傅行此深吸一口气,闭眼复睁眼:“好的,我知道了。”
  晚饭,自然是泡了汤。
  *
  盛夏时光,车里不开空调的情况持续不了两分钟,蒸腾的热气便为非作歹,带走了宴随脊背泛起的那股子凉意,顺便带走了乱七八糟的思绪。
  她重新打开空调,等开到宴森大楼的楼下,她已经彻底把情绪收拾妥当。
  她不常来公司,前台工作人员不认识她,要求她登记才肯让她上去。
  宴随不耐摘下墨镜搁在台上,拒绝配合:“你直接打总裁办,问问宴其盛放不放他女儿上去。”
  一分钟后,前台工作人员不住道歉,毕恭毕敬把她带至电梯厅。
  宴随看着缓缓关上的电梯门有些后悔,别人也只是在尽工作本分,她实在没道理责怪人家。只是有傅行此电话里说的事在前,前台要她登记那会,她想到宴连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地出入、而她连上个楼都还要经过检查和防范,更加懊恼,动了迁怒之心。
  宴其盛在开会,宴随原本做好了等待的准备,没料到宴其盛直接让秘书把她也带去了会议室,会议被打断,宴其盛给在座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小女儿,宴随。”
  惹来众人此起彼伏的恭维,且自觉在宴连身边给她腾了个空位。
  这是场高层会议,在座都是宴森的肱股之臣,讨论的都是重点项目,其中也包括度假酒店,会议整整持续了一个下午。
  结束的时候太阳即将落山,西边天空被晚霞染红,宴随跟着宴其盛回了办公室,宴其盛脱下西装外套,问她:“听得懂吗?”
  “一部分。”
  宴其盛“嗯”一声:“正常,你还不熟悉。慢慢来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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