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清楚沈遥凌具体是吃了什么药, 当然拿不出所谓的“解药”, 只能看脉象。
    “我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喻绮昕有些羞赧。
    她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沈遥凌似乎从未说过“我做不到”之类的话。
    “而且现在手头的药材也不够用。只有先压制,尽快回京。回到京城,有太医他们在,一定就有办法了。”
    宁澹抿唇。
    沈遥凌满头虚汗,“唔”了一声,在宁澹衣服上蹭掉眼睫上的汗珠,挣扎着说了几味药材的名字。
    “淫羊藿、人参、蛇床子、枸杞,还有黄连。”沈遥凌神志不清,仍试图回忆自己吃出来的味道,整张脸皱起,“很多很多的黄连。”
    因为真的非常非常苦。
    “还有……我不知道了……”她声音几近无声。
    “我知道了,那我这就去给她配药。”
    喻绮昕听完,咬了咬唇,在段儿的搀扶下快步离开。
    沈遥凌吃了那个药以后浑身无力,头脑仿佛被人用什么东西蒙住了,一片昏昧。
    但偏偏,她又感觉自己很清醒,她的意识很活跃,想法不断地跳跃,时而兴奋至极,时而又忽地疲惫。
    她唰地睁开眼,看着宁澹。
    跟宁澹说,“快去救人,快去救人。”
    宁澹问她救谁,她又说不出来名字,伸手去抓宁澹的衣襟。
    宁澹把她给握住,告诉她:“不要乱动,你手上有伤。”
    想了一会儿,宁澹折返回去,把被扔在一旁的国主给捡了起来。
    “其余人在哪里?”
    国主一脸颓丧,沉默不语。
    宁澹也是方才急疯了,一时间没意识到,这个人根本听不懂他讲话。
    宁澹于是暂时把沈遥凌放到一旁,让她靠着柱子,想捡起绳子把国主五花大绑起来去找人翻译。
    正弯腰捡绳子,背后忽然爬上来轻轻软软的重量。
    沈遥凌靠在他背上,好像很不满意他居然要自己亲自走路。
    打着哈欠问他:“你在干什么?”
    宁澹知道她现在不清醒,哄着她说:“我在扔垃圾。”
    沈遥凌就转过头帮他找了找,好像是看哪里可以放得下垃圾。
    找了一会儿找不到,有些不耐烦,又趴了回去。
    “好困。”
    宁澹看得出来,沈遥凌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他心急如焚,生怕那药会损伤人的神智。但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办法,一边面无表情地任由沈遥凌趴在他肩上,一边手上使力,唰地扯紧绳子,捆得人手脚瞬间涨紫。
    宁澹把国主扔在原地,蹲好了些,把沈遥凌背起来。
    沈遥凌也不客气,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趴在他肩膀上,扭头就睡了过去。
    等到沈遥凌醒的时候,身周围绕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是医塾的人点燃了随身带的安神香。
    燃香让她混沌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
    沈遥凌发现自己身处大殿之中,周围坐满了人,国主坐在正中,面无血色,像是在接受什么盘问。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宁澹身处大殿之中,而她身处宁澹的腿上。
    宁澹眉目冰冷,一身黑衣,煞气四溢,好似一尊杀神。
    而她把宁澹当成褥子坐着,在所有人中显得格外高人一等,好似那踩在杀神脑袋顶上趾高气扬的小妖。
    沈遥凌:“……”
    她下意识看向旁人的反应。
    其他人沉眉敛目,不敢直视。
    她屏息,转回视线来,就发现宁澹直视着自己。
    他好像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睁眼了。
    沈遥凌干笑了一下,试图往旁边挪动。
    “有我的座位吗?”
    宁澹一愣。
    轻声说:“有。”
    然后微微起身,把她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动作轻柔,还帮她调整了一下坐姿。
    沈遥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都是什么事。
    她暂时只能假装没有知觉,转头看向一旁。
    若青正守在椅子背后,看见小姐醒了,很快端过来一碗药。
    “小姐,这是喻姑娘熬的药,说是让您往后一日一碗。”
    沈遥凌看了一眼喻绮昕,点点头,接过碗闭眼喝干。
    碗底放在托盘上的“咯嗒”声有些清脆,沈遥凌下意识看了看一旁的人。
    确实有几个在往她这边瞧的。
    只不过瞬间又收了回去。
    沈遥凌眨眨眼,试图平心静气。
    一名使臣正在叱问。
    “我等奉陛下之命远道而来,意为友好结交,尔等缘何设计陷害?”
    译人跪伏在地,急促地翻译。
    沈遥凌耳朵动了动,循着声音转头望去。
    她也很想知道。
    阿鲁国究竟是为了什么,要与大偃为敌。
    阿鲁国主面上一片灰败,语气沉闷。
    原来阿鲁国一开始确实诚心,但更多的是贪心。
    这里的百姓本来在教义教化之下性情淳朴,甘于贫苦,但见过了外人的富贵之后,纷争不断。
    他对大主教亚鹘抱怨过几回,亚鹘却将其归咎于国运衰亡。
    “若是国主得不到天神的眷顾,就由更尊贵的血脉来补上。”
    国主被他这番言论吓得胆战心惊,深深懊悔自己不应该随便跟亚鹘胡乱抱怨,但后来才发现,亚鹘其实蓄谋已久。
    自从阿鲁国开始用人尸做药之后,亚鹘就开始有谋划地从别的国家带回一些“信徒”,这其中有身体弱的,没多久就死了,便顺势做成干尸。
    但渐渐地,亚鹘不满足于此,想要得到“更加高贵的血脉 ”,就将目标瞄准了大国的勋贵之家。
    他故技重施,疯狂地到处搜罗“圣女”,国主拦过他好几回,本以为已经打消了他的念头——至少觉得他不会对这次来访的使臣一行动手。
    没想到他疯到了极点。
    不仅果真下手,还显些一次性伤了两个人。
    他自知有负大偃厚爱,如今已经亚鹘及其帮凶全数下狱,阿鲁国愿意将功赎过,只求不要开战。
    这当然只是国主所陈述的一面之词。
    对他自己有利。
    却隐瞒了诸多细节。
    但在场之人也懒得深究,毕竟这些都是阿鲁国内部的事。
    他们只需如实将所见所闻带回去。
    刚交代完这些,一队士兵领着一群人走了出来。
    都是之前“失踪”的仆婢。
    而最后一个人看起来很陌生……沈遥凌眯了眯眼。
    对方挺着孕肚,一脸茫然。
    脸颊线条柔缓丰润,也是大户小姐的模样。
    士兵一一核对姓名,沈遥凌才知,原来这陌生女子竟然是燕州刺史之女。
    亚鹘初到大偃时就是在燕州停留,她与亚鹘也是在那里相识。
    后来亚鹘西行入京,她被船队送到了阿鲁国。
    她身份尊贵,即是亚鹘选中的第一个“圣女”。
    喻绮昕牙关打战,定定看着那个抚摸着孕肚一脸无措的女子。
    若不是她醒悟得早,那就是她将来的缩影。
    好在现在为时尚早,并没留下不可逆转的后果。
    国主期冀地看向喻绮昕这边。
    喻绮昕算是毫发无伤,而沈遥凌……受了轻伤,被灌了不知名的药。
    国主惭愧道,亚鹘瞒着他的事太多,他也不知要如何解沈遥凌身上的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