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做这一切, 是因为在意她吗?
    但这个念头出来之后, 很快又被她嘲笑着打断。
    因为这个问题太熟悉了。
    她上辈子不知道想过多少遍。
    她喜欢宁澹,所以会不自觉地注视宁澹。
    于是她常常以己度人, 把宁澹对她的所有善意也视作喜欢的证据。
    但很可惜那只是自我欺瞒的幻想。
    他或许也曾看过她,但并不喜欢她。
    他看过来是因为发现了她的心意,对此感到好奇,也或许感到别扭。
    她总看他,越看越喜欢。
    而他多看她几次,却是越看越在心里弄明白了,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一线之隔,暗恋的人和被暗恋的人,相似的行止, 却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
    暗恋好就好在有足够的空间用来欺骗自己。
    对方的任何一丝笑意,任何一个上扬的尾音, 任何一个随意的目光, 任何一次偶然的巧遇, 都会被她拾捡起来,当做幻想中相爱的佐证。
    而这一辈子她再也不需要依靠这些暧昧过冬。
    自然也没必要去捡拾。
    所以。
    她也没必要去尝试理解那些理解不了的目光。
    沈遥凌出门时就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会儿天都快亮了。
    她没有再睡,握着那个陶埙合衣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那种黑色胶状物究竟是何物?
    沈遥凌闭上眼回想,她在所有读过的书里都未曾见到过此物,应当是此地特产。
    但此地到处都是石山,会有什么——
    沈遥凌思索着,思绪微顿。
    直到若青把早膳端进来,沈遥凌才伸着懒腰下床。
    国主准备的膳食很是丰富,沈遥凌端起酒盅晃了晃,轻笑:“倒是热情。”
    若青见她似是感兴趣,便拿了一只酒杯过来:“小姐可是想饮酒?奴婢替小姐斟酒。”
    “这里面都是药材。”沈遥凌摇摇头,只打开壶盖,拿在鼻尖轻嗅,并没往嘴边送,分辨了一会儿,“乳香,没药,芦荟,龙涎香……倒都是一些好药。”
    若青吓了一跳,连忙要把酒壶收起来。
    “好药也不敢随便乱喝。”
    沈遥凌点点头,认同了若青的说法。
    门外忽然一阵响动。
    她与喻绮昕的住处相邻,听这动静,像是喻绮昕那边出了什么事。
    沈遥凌连忙推门出去看,结果倒也没看见什么大事,只是喻绮昕在回廊上训斥婢女。
    喻绮昕面色烦闷,小婢女被训得泪水涟涟,跪着趴伏在地,泣不成声也不敢求饶。
    沈遥凌忍不住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喻绮昕冷冷扫过来一眼,显然还在气头上。
    “丢了东西。”
    难怪站在门廊上。
    沈遥凌看了眼她屋内,其余几个婢女急成一片,正翻个底朝天。
    跪在地上的那小婢女一个劲地垂泪,偶尔辩解一句:“奴婢真的不曾动过小姐的妆奁。”
    “那是谁?”喻绮昕恼怒恨道。
    小婢女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了。
    沈遥凌察觉到周围还有人在看,便对喻绮昕道。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完,不如先到我房中坐坐。”
    喻绮昕停顿少许,应了一声,依旧冷着脸。
    沈遥凌知道她丢了东西正烦着,也没计较。
    将喻绮昕让进房中之后,悄悄摆摆手叫那小婢女起来,不用再在门前跪着。
    沈遥凌让若青给喻绮昕倒了杯热茶,问:“丢的什么?”
    “随身的物件。”
    喻绮昕撇开目光,敷衍了一句,大约不愿细说。
    沈遥凌扬眉,也没多问,试着帮她考虑。
    “有没有可能是落在了别处?还有些行李没带进来呢。”
    喻绮昕摇摇头,眉宇间更有焦虑之色。
    “昨日还用过的。”
    “那屋里进过旁人吗?”沈遥凌想了想,“自家人,带出来的都是放心的,总不至于到了外头来动歪心思。”
    喻绮昕很快地否认道:“没有旁人。”
    沈遥凌顿了下。
    见她似乎确实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只是劝了声。
    “现在不比在京城,这些仆婢跟着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为好。”
    喻绮昕神色一僵,好半晌,吐了一句。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见你跟我说规矩。”
    沈遥凌眨眨眼。
    确实。
    喻绮昕是喻家大小姐,比她讲规矩多了。
    她跟喻绮昕比起来,简直像个野人。
    沈遥凌揉了揉鼻尖,反思道:“抱歉,我似乎说错了话。你管教婢女,我确实不该插嘴的。”
    喻绮昕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似是忍耐了下去。
    沈遥凌换了个话题。
    “不说这个。你那边进度如何了?”
    本以为说说公事总没问题了,结果喻绮昕仍旧面色奇怪。
    朝她看来一眼,眸光不悦。
    反问一句:“你呢?”
    沈遥凌坦诚道。
    “困难重重。这里并不适宜通商,恐怕这次要空手而归。”
    喻绮昕不知在想些什么,勉强答了一句。
    “过几日,国主会安排人教习种药和用药的方式。”
    沈遥凌眼睛发亮:“我能不能一起去学?”
    她本来觉得问这一句没什么的。
    都是大偃人,多一个人学会这神药的秘密岂不是好事?
    然而,喻绮昕听完便怫然变色,摆袖站起。
    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呢,她一口也未动,已经准备走了。
    “我就知道,你哪里会那么好心。”
    喻绮昕指责她:“果然你是别有所图。沈遥凌,你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还非要惦记别人的东西。”
    说完喻绮昕便直接出了门,先前那个跪着受罚的婢女大约还守在门外,喻绮昕出门之后,沈遥凌还听见她训斥的声音。
    语气跟指桑骂槐似的。
    沈遥凌给她一通说懵了。
    转头问若青:“我又惹她了?”
    过了会儿还是不淡定:“我惦记她什么东西了?”
    若青忙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小姐问到药材她才发火,大约只是怕你抢医塾的功劳罢了。”
    沈遥凌闻言想笑。
    “她喻家大小姐,不至于跟我争这个风头吧。”
    “那谁知道。”
    若青翻了个白眼,把沈遥凌平时气人的样子学了个三分像。
    沈遥凌是真被她逗笑了,也忘了生气。
    可是,却始终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