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劝说令贝季风轻笑了一下,“戒不掉。”他耸耸肩。
    楚沐没揪着不放,拿起餐叉,将一口土豆团送到贝季风的唇边,“尝尝。”
    卸下了防备的贝季风没想太多,顺势就咬了一口。
    楚沐瞪着眼睛,期待又仔细地注视着他的反应。
    “正……宗吗?”他试探着问道。
    贝季风挑挑眉,“delizioso!”他拿过楚沐手里的餐叉,坐到了餐桌边,“很好吃。”他评价道,发自内心地感慨,“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意大利菜了,尤其是意大利的‘家常菜’,刘姨永远只会烤披萨或是煮意大利面。”
    楚沐放松地笑了,他坐到他的对面,看贝季风一口、一口地品尝着自己的手艺,眼底透露出无法掩盖的满足。
    “什么时候学的意大利菜?”贝季风随口问道。
    楚沐垂下眼眸,“我在意大利待过一段时间。”
    “拍《威尼斯的七日》的时候?”贝季风理所当然地这么理解。
    “嗯。”楚沐轻应一声,顿了顿,又问,“你看了那部电影?”
    “当然,入围了金狮奖的电影,我怎么可能不看?”贝季风的动作慢下来,浅棕色的眼瞳中染上了一层阴霾。沉默片刻,贝季风忽然放下餐叉,他不由问道,“难吗?在欧洲的那几年,难吗?”
    楚沐微怔,没想到他会那么问自己。
    “难。”他回答得干脆而坚定,没有丝毫的隐藏。
    在贝季风面前,他向来不会去当一个坚强的人。他要的、他能赌的一直都是贝季风的怜悯与同情。
    贝季风掀起眼帘,无比真诚地看过去,“但你成功了,你很优秀。”
    曾在意大利生活过的贝季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张东方面孔要在欧洲人的舞台上打下一席之地有多不容易,又需要有多忍辱负重。
    从最初的诧异到后来刻意的不关注,再到最后即使不想关注也会被关于楚沐的消息与新闻包围,如今再回头去看这五年间的变化,贝季风不得不承认,楚沐比他走得更高、更远,而他——好像依旧是那个被他不告而别,丢在在原地傻傻无措的男孩。
    他明明拥有更好的天时地利与人和,却远没有对方来得成功。
    像是知道贝季风在想什么,楚沐轻轻道,“《破光》会爆的。”
    贝季风愣了愣,旋即一笑,“这时候不该商业互吹一下,你也夸夸我很优秀吗,楚老师?”
    “我以为——”楚沐的上身微微前倾,“你很优秀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了。”他伸出手,指尖在贝季风的额前悬空了数秒,而后轻轻弹了弹青年的额头,“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从来不是为了应付采访。”
    贝季风没能理解,困惑地看向他。
    “《雨声》。”楚沐提醒道,“我在开机仪式上说我喜欢《雨声》,是认真的。你曾经说过,你想拍出能让人产生共鸣的电影,即使情节落入俗套,观众也会流着泪走出电影院。”
    贝季风回忆着,他确实在年少时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没想到就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的随口一语,会被楚沐铭记。
    那是他热爱上电影的初心。
    一部引人入胜的、堆满悬疑的电影确实精彩,但仍然——真正经典的电影,不止有悬疑,就好比《泰坦尼克号》,所有人都知道杰克与萝丝的结局,可还是会有人坐进电影院,一遍、一遍地去观赏。因为那份打破了阶级、跨越了生死的爱情直击着人的灵魂。
    “《雨声》就让我有了这样的感觉。”楚沐说道,他的声音温和又令人舒服。
    然而,贝季风却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不是没得到过肯定,米兰短片节的奖杯就是对他能力与才华的最好证明。可是,这一年多来,更多的却是来自最亲近、最信赖的人的否定。
    贝季风是天之骄子,周恺傲慢的对待于他而言近乎于一种侮辱。
    他不是百毒不侵的,他也会渴望得到家人、得到伴侣的赞赏,那是比任何奖杯都要棒的嘉奖,但周恺带给他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怀疑。
    贝季风从未对别人承认过,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在周恺的话语里迷失过、彷徨过,他也会觉得自己或许毫无才能、一无是处,仅仅依靠家族的庇护才顺风顺水,才获得傅珏的青睐和他人的恭维。
    “谢谢。”贝季风哑着声音说道。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种害怕自己做不到的绝望与无助。
    第21章 低谷
    两年前的百花电影节,青年导演简安楠凭借一部《孤岛游戏》摘得最佳影片奖,成为百花电影节史上荣获该奖项的最年轻导演。
    贝季风坐在红色的吉普车里抽着烟,对面恒隆广场外的巨大荧幕上正转播着简安楠的领奖画面,浅棕色的眼瞳在缭绕的烟雾间眯得细长。
    金鼎、华表、百花,华语电影圈中最具代表性的三大奖项。虽说与电影家协会主办的金鼎奖相比,以观众指数为评判标准的百花奖似乎在专业性上有所欠缺,但仍然——二十岁中半的年龄就能获得最佳影片,足以激起贝季风的羡慕与嫉妒。
    一夜之间,简安楠这个名字似乎成了“才华横溢”的代名词,而这本是贝季风对自己的期望、为自己勾画的蓝图——他想成为年轻一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将华语电影带向国际舞台,也始终相信自己有这样的才能与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