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他从来便不叫徵陵,他的名字是师父赐予的。
    章缺角颤抖地跪倒在地,捂着头崩溃地喘息着。
    他记起来了一切。
    师父,你为何会觉得,我失去了你会过得好。
    即便忘了你,不在你身旁时,我也总是难以入眠。
    他已经得到过整个东海,可是相较而言,仍旧不如在师父身旁安睡的日子。
    章缺角强迫自己站了起来,他抹去眼角的泪,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生活过两百年的家。
    他属于这里的简陋茅屋,而不是龙宫华丽冰凉的宫殿。
    章缺角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踏上了来时路。
    一出十万大山,他就化为龙形,在天空中翱翔。
    比去时更快,他回到了龙宫中。
    他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一整天,他都在想着该如何摆脱龙王的桎梏,与师父重逢。
    他想不到龙王放过自己的理由,龙宫中除了他,再也没有另一条身份地位都站得住的龙能替他暂时掌管东海。
    章缺角是最好用的傀儡。
    他在书房中枯坐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他的心腹随从便在书房外请示道:“殿下,我有要事。”
    “进。”
    随从进了书房,小声道:“殿下,先前日子,我发现了一件事,当时还不确定,今日是弄明白了。”
    章缺角挑了挑眉。
    随从赶紧道:“龙王陛下他,之前有几位侍妾,如今其中一位已经有了身孕了。”
    随从一边说,一边瞄着章缺角的脸色,见他脸上喜色越来越浓,有些摸不清头脑地继续道:“您看这侍妾?”
    若是章缺角有意东海,侍妾自然不能留,但他去心已定,龙王的侍妾有了身孕,到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那位父王,从未像他说的那般相信过他,他一直在试图制造章缺角的代替者。
    或许是在祁州泽下,他和师父达成了什么交易,龙王修身养性的这十年,也是他不停地试图让侍妾怀孕的十年。
    若是昨日未曾恢复记忆的章缺角,恐怕还会以为龙王不过是龙性本淫。
    章缺角笑了笑,对随从道:“自然是好生对待着。”
    说罢,他站起了身:“我要亲自去与父王道喜。”
    随从心中万分不解,但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只是应下了,走在前头去帮章缺角请示。
    龙王没有拒绝儿子的探望。
    以往为了表示亲昵,他一直都在寝殿中与章缺角谈话。
    但这一回,他示意章缺角前往书房。
    龙王身上披着一件薄外袍,趿拉着鞋,手上拿着一卷书,听到章缺角进来,他也没有回头。
    “恭喜父王。”
    龙王一顿,回头看向章缺角:“何喜之有?”
    “弄璋弄瓦之喜。”
    龙王冷笑一声,眼含试探地看着章缺角的眼睛:“我若又有了孩子,你难道不会觉得受到威胁?”
    “自然不会。”章缺角眼神澄澈,“因为日后,东海便是幼弟幼妹的东海了。”
    龙王一愣,下意识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找回了失去了记忆,父王。”
    龙王恍然,他放下手里那卷书,沉默了许久,方才出声道:“所以,你这是?”
    “我要离开东海。”
    “你已经拥有过滔天权势,这样也无法留住你?”
    “自然。”
    龙王长叹一声。
    “我与章飞达成了协议,若是你恢复了记忆,便任由你自由选择来去,只是我以为若是在东海呆上一百年,就能胜过你与你师父两百年的缘分。”
    章缺角倏地笑出了声。
    他迎着龙王不解的目光,叹道:“父王,即便你同样养育我二百年,你也不如她。”
    “你曾经有过三个儿子,一个试图弑父,被你亲手杀死,一个浪荡放纵、行事无脑,至今还关押在大狱中,一个从小流落在外,被兄长斩断了一只角。”
    “我们兄弟仨,死的死、疯的疯,残的残,对你,只有一点点的面子情罢了。”
    “你根本不懂爱,你如何比得上她啊。”
    龙王听住了。
    章缺角说完,朝龙王拱手:“希望父王能好生善待幼弟幼妹,儿子便就此告辞了。”
    不等龙王再出声,章缺角转身便离开了龙宫。
    斥退了想要跟上来的心腹,章缺角化为龙形,重新走上了回家的路。
    是他所有的爱与期望所在之地,是让他自由翱翔的地方,是他心爱的妖怪用温柔铸造的巢穴。
    风雨不能阻挡,权势无法挽留。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都不能让他停下奔赴爱人怀抱的脚步。
    银龙的身影掠过山川河流,回到了一切的最初。
    大风吹到了十万大山里,章飞从茅屋中走到山谷中,她手搭凉棚,看向天边。
    似乎有什么东西极速地朝着山谷中飞来。
    离得近了,章飞看到了被阳光照射,而如同海水般波光粼粼的银色鳞甲。
    一条银龙如同在她旧日梦中的那般,出现在章飞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