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手上的剑,从此不再停歇。
    陆沉十年下山一次,每次斩妖千百,数百年来,不知多少妖丧命在他手中。
    “直到有一天,我在师父的密室中发现一只玄鸟。”
    陆沉勃然大怒,当场便要将玄鸟斩杀,却被师父拦下。
    他的师父不屑道,玄鸟之心可治百病,宗门豢养玄鸟,总有你受益的那一天。
    一心沉迷于修行和仇恨中的陆沉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修仙者并非与妖不死不休,宗门背后的秘密还有很多。
    那时他已经是此界凤毛麟角的新一代,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玄鸟之心,只是师父的行为,让他心里的裂缝越来越大。
    他道心不稳,在秘境中遭受重创,濒死时被同门所救。
    “师父提着那只玄鸟,要她自愿献出她的心,拯救我。”
    那是一只非常美丽的玄鸟,在三眼真人的手中,章飞出神地看着眼前双目垂泪的女妖。
    陆沉怎么能信,玄鸟是妖,为何会自愿献出心脏。
    可他真的被玄鸟所救,那只美丽的妖捧出自己的心,送进陆沉的身体,他从死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剑修陆沉活了下来,但斩妖如麻的陆沉却消失了。
    从那天后,他无法再无情地斩杀所有妖,他的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都让他感到不适。
    因为献出心脏的那只玄鸟,最后愿望是让陆沉保护她的孩子,不要让她的孩子也步她的后尘。
    “玄鸟自愿献出心脏救下的生灵,要完成她最后的愿望,她以为我能做到,我是当时最强的剑修之一。”三眼真人的眼神飘到了远处,“可是我做不到,因为她的孩子在她献出心脏之前,便已经被烹为丹药。”
    不能献心的玄鸟,入药也行,陆沉的宗门豢养了许多玄鸟,为了至亲至爱,他们自愿献出了心脏,而他们的至亲至爱,早在他们赴死前便已经死去。
    人残忍起来,与妖又有何不同?
    陆沉消沉了起来。
    “我没有救下陆茵,我也没有完成那只玄鸟的遗愿,我修的道,让我独步天下,可是我却救不了他们。”
    陆沉与他的剑一起,闭关了数百年,再次现世时,他的剑不再有剑锋。
    “我的剑,剑名不杀。”三眼真人伸手轻抚着他腰间的长剑。
    不杀之剑,与剑修陆沉一起,试图建立起新的秩序。
    “世间恒有强者,我乃此界最强,可此界外是否天外有天?无数生灵降生,难道只有最强者才有好好活着的资格?天下之大,为何不能有陆茵与玄鸟的落脚地?”
    剑修陆沉以不杀剑证道,最终飞升成神,在步入天庭那一刹,他的额间生出第三只眼,让他能看尽天下事,在数千年间,于凡间建立起陆沉的秩序。
    陆沉的道,便是天下的道。
    三眼真人的故事,便讲到了这里。
    “可您不再掌管司妖殿了。”章飞小声地说道。
    “那是故事结束之后的事了,小妖。”三眼真人低头看向手中的玄鸟,“而你的故事,到了你该选择的时候,你与其他的玄鸟不同,你有两颗心,你真的愿意放弃神的血脉吗?或许你已经是此界唯一一只玄鸟,看在这一点上,他们或许会格外的偏向你,能助你成神也不一定。”
    三眼真人口中的他们,指的是旧神们。
    “当然,你的身上也理所应当有阴谋,是谁将你混入鹤妖血脉,是谁让你在十万大山长大。”
    三眼真人在暗示她的师父。
    她的师父,那个一手将她抚养长大,教她说话,教她走路,教她幻术的老头。
    “不。”章飞摇了摇头,“我能感受到的不是阴谋。”
    三眼真人的手中出现了章渔的影像。
    那是一个长着雪白长须,笑眯眯、皱巴巴的老头。
    章飞长久地注视着他。
    每次想起他,她都觉得温暖。
    很小的时候,小章飞第一次试图飞翔,却重重地摔在地上时,章渔老头担忧地用他细细的腕足将章飞扶起。
    章飞趴在师父的怀中嚎啕大哭。
    “我为什么飞不起来,为什么我是一只鹤妖,却飞不起来。”
    因为不能飞而大受打击,小章飞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不愿意出门,不愿意吃喝,不愿说话。
    章渔老头每天去摘了她最爱吃的果子,举在窗前晃动。
    她不愿意搭理他,老头便把果子放在她的窗前,等到夜深人静章飞饿肚子时,再悄悄打开窗户吃掉。
    几天后,老头见她还是不肯出来,小心地钻进小章飞的房间,用腕足缠在她的腰间,强行带她到山谷中,将她高高托起,来回跑动,假做飞行。
    “我们小飞,飞起来咯。”
    强装不屑的小章飞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