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西域?”墨辞蓦然一怔,“陛下怎么突然想征伐西域了?”
    难道皇帝这段时间,一边设坛招魂,沉溺于伤痛中,一边想的竟是征伐之事。他有些跟不上魏瑄的思路了。
    “朕听说在沙漠戈壁深处之大夏国故地,其中有太墟宫,可以让时间倒转,逝者重生。”
    墨辞恍然,皇帝招魂无果,想要到苍冥故地寻找使萧暥重生之法。
    “陛下要寻找太墟宫,臣自带几名弟子前往即可,不必大动兵戈,行征伐灭国之战罢。”
    “出使西域,景皇帝等了多少年?”魏瑄不耐烦道,“从太初三年,他派了张谦率使团前往西域,到元光五年,整整十三年,才等到他们回来。”
    “张谦被扣在了温宿几年,后又被北狄人劫持,所以误了行程。”墨辞道。
    “朕等不了那么久。”魏瑄目光幽沉,“此番远征,沿途各国,顺则存,逆则亡。”
    “陛下真的要为寻找一座传说中的宫殿,发动一场灭国之战吗?”
    “如何不可?”皇帝神色顿时猛沉,
    “如今我大雍朝海内一统、国力鼎盛,如高飞的雄鹰冲霄直上!”他一拂广袖勃然道,大步流星地走出翻飞的帐幔,“怎么?连区区一个西域都征服不了吗?!”
    烛火明灭间,墨辞倒吸了一口冷气。皇帝突如其来的怒火,如天威难料。
    “打通西域三十六国,也可以在战略上对北狄漠北部落形成孤立。朕意已决,太傅去准备罢。”
    ***
    漠北,青羊部营地
    朝戈风尘仆仆地策马奔入大营,刚一跳下马背,就急问道:“舅舅,这几日有没有首领率军前来汇合?”
    萨力满长叹了口气,“各部只是派了信使前来表示联合的意愿,提到出兵,都是语焉不详。”
    朝戈眉头紧皱,她知道此次情势严峻,若不能及时得到各部首领的支援,光靠他们是根本没法阻挡苍炎军的进攻的。
    “孩子,辛苦你了,看来,我们只有等大单于回来了。”萨力满忧虑道。
    他话音未落,远处一股烟尘扬起,一骑如飞奔进大营,报信的骑兵还来不及勒住马,就在马背上急报道:“报——十里外发现敌军!”
    萨力满与朝戈神色皆是一紧,随即登上附近的高坡。
    只见茫茫夜幕下,腥风扑鼻,赤红的铠甲如同燎原的烈火,铺天盖地地向前涌来。
    苍炎军!
    片刻后,朝戈站在青羊部营地的阵前,眼前的景象让她无法置信。夜幕下面目狰狞的士兵如潮水般涌来,他们眼睛暴突,肌肉外翻,口中流淌着令人作呕的黏液,浓郁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
    青羊部的战士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手中的武器颤抖不已。连萨力满都惊地说不出话来。朝戈深知,如果他们不能抵挡住这一波攻击,整个部落将陷入灭顶之灾。
    朝戈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高声喝道:“勇士们,这些东西曾经也是人,只是被秘术变成了这样!它们也不是杀不死的怪物!随我杀了它们,保护我们的家人!冲!”
    朝戈的话语激起了战士们的勇气。一时间,金属撞击声、铁蹄破空声、箭矢呼啸声交织成一片。
    两支军队就像洪流般狠狠撞击在一起,转瞬间漫天血雾飞扬。
    一名士兵一刀大力横扫,将一名苍炎兵齐腰削去,谁料长刀余势未消,那名苍炎的上半截身躯乍然暴起,如饿虎般猛扑上来,铁钳般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咙。士兵大惊,用刀疯狂地捅向苍炎的胸口,刹那间那苍炎的胸部已变得血肉模糊,但它仍然怒目圆睁,双手紧紧勒住那士兵的咽喉不松,鲜红的血液从他裂开的眼角流淌下来,满面狰狞,如同恶鬼。
    一名苍炎兵腹部插着把断裂的长刀,一截肠子拖挂在外,血红的双眼中尤自闪烁着凶猛的光芒,仿佛野兽一般。这让与之对敌的北狄士兵心胆俱寒,这到底是些什么怪物!就在他扭头想要逃之时。被那苍炎兵一刀砍下了头颅……
    这场血腥的战斗让北狄士兵们心胆俱寒。他们面对着这些看似无法被杀死的苍炎兵,不禁感到绝望和无力。
    大风席卷着满天的阵雨,猛烈地击打着朝戈冰冷的面庞,她的内心与这雨夜一般透凉。这些苍炎军竟如此强横,不畏伤痛,不知疲倦地撕咬着任何一个活人。
    ***
    索格部
    入夜,乌籍高坐帐中,身边众将领分列两旁,肃立于席,大帐中气氛凝重。
    “报——左大都尉率两千苍炎军猛攻青羊部营地!”
    “再探。”乌籍道。
    这时,一名部将忍不住道:“首领,我部与青羊部毗邻,唇亡齿寒,如果青羊部被赫连因歼灭,接下来可就要轮到我部了。首领真的就不去驰援吗?”
    “驰援?让本首领和那些怪物作战?”乌籍阴声道。
    他探听到,除了违抗赫连因命令的蒲陆部首领巴林被变成了苍炎,其他已投降的车师、单桓两部,首领和大将们都安然无恙,赫连因只是将他们的军队变成苍炎军。
    他要静观其变,坐看青羊部集举部之力和苍炎军血战,如果他们赢了,说明苍炎军战力不过如此,他就和青羊部联合,共抗苍炎。
    但是,如果青羊部输了,那么草原上就再没有青羊部了,他不仅可以吞了青羊部的妇孺牲口,同时,投降风长离,成为青羊索格两部的首领。即便自己麾下的军队会被变成苍炎,那又如何,这只会让他的军力变得更强罢了。
    乌籍正打着如意算盘着,就在这时,帐门被掀起,一名士兵进来报:“报——首领,大单于来了。”
    “什么?”乌籍一惊。
    这么快?大单于不是在中原么?
    他略一思忖,道:“你们几个埋伏帐中,听我号令!”
    “是!”
    第490章 还乡
    乌籍热情地迎出大帐,“大单于亲来我部,真是意外之喜啊!”
    说话间他的目光却带着几分狡黠:“不知大单于此次光临,有何要事?”
    阿迦罗道:“乌籍首领,现在苍炎军正猛攻青羊部,我想调三千军队随我击退苍炎。”
    乌籍眼珠一转:“这个是自然的,大单于先进帐,我们研究一下具体的战术。”
    “好。”阿迦罗说罢大步跨入大帐,随后乌籍也跟着进入,指示亲兵将帐门拉上。
    大案上铺着一张羊皮地图,乌籍装模作样地讨论兵力部署和作战方略,眼看着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
    阿迦罗道:“战术已定,首领请即刻出兵。”
    乌籍阴笑道:“大单于莫急,倘若这次我部击退苍炎,能有什么奖赏?”
    “奖赏?”阿迦罗从地图上抬起头看向他。
    “大单于加封我为左贤王,再赐予我五千头牛羊。” 乌籍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
    阿迦罗琥珀色的眼瞳微微眯起:“王庭沦陷,并没有那么多牛羊给你。”
    “青羊部日逐部有啊。”乌籍嘿声道,“让我当三部的首领,我就出兵相助,大单于你看……”
    他话音未落,颈项间一道雪亮的弧光掠过,一飚鲜血当即溅落在羊皮地图上。
    阿迦罗站在原地,手中的短刀闪耀着寒光,他出刀之快,犹如闪电划破夜空,四周埋伏的亲卫都来不及拔刀,眨眼之间,乌籍首领已经倒在地上。
    帐中的亲卫这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拔出弯刀,但阿迦罗速度更快,只见帐内刀光闪烁,血光四溅,顷刻间帐内已是尸横遍地。
    阿迦罗冷冷地扫了一眼倒地的乌籍,一刀砍下其头颅,提在手中出了大帐,对闻讯聚集过来的部众大声道:“乌籍意图谋刺本单于,已被正法,余者不咎!”
    ***
    旷野上风雨交加。
    朝戈望着排山倒海般涌来的苍炎士兵,眼中终于流露出了英雄末路的绝望。
    赫连因举起长刀,正要下达最后格杀的命令,就在这时,一道锐利的破空声响起,一支火箭拖着长长的焰光掠过长空。
    赫连因惊抬头,就见远处的山坡上火光闪烁,杀声盈耳。
    “援军!”“是援军到了!”
    朝戈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只见阿迦罗一马当先,率军冲入战场。
    他一身皮甲,手持弯刀,琥珀色的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杀机,足以劈波斩浪的力量瞬息间汇聚于双臂之间,沉重的厚背弯刀在手中游刃有余,如同疾风呼啸般在空中挥舞出一道明亮的轨迹,朝着一群迎面而来的苍炎士兵飞斩而下。
    当地一声金铁交鸣的清响。
    一名苍炎小头目举剑迎击,与阿迦罗的弯刀迎面相撞。
    刹那间火花飞溅,巨剑竟被大力被反弹回来,那苍炎头目还来不及反应,阿迦罗的弯刀已经旋斩而至,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劈开了他的头盔。
    在一声清脆的破碎声中,他眼睛暴突,鲜血与碎骨横飞,洒满了战场。
    “呯——” 紧接着,阿迦罗手中的厚背弯刀又以疾风骤雨之势接连劈开了几名苍炎士兵的胸膛,巨大的力量横空倒灌而来,这几名士兵从马背上被抛飞出去,翻滚着撞倒了一片苍炎军,苍炎军密集的战阵竟然被生生撕裂出了一道缺口!
    “大单于……” 赫连因看得心惊胆战,他知道阿迦罗勇,但没想到这么勇!
    紧接着阿迦罗以数百铁骑形成锐利的楔形冲阵,他自己为刀尖,将苍炎军阵生生剖开,转瞬之间,距离赫连因所在的中军竟只剩下数十步之遥!
    赫连因惊得面无人色,正要调转马头,一道锋利的白光旋斩而至,
    “赫连因,休走!” 阿迦罗凌空掷出弯刀。
    锋利的弯刀化作一道弧光,在赫连因脖颈间轻轻一掠,他一颗头颅就滚落了马下。
    阿迦罗一刀斩了赫连因,又拔出腰间短刃,在苍炎军中几进几出,所向披靡。
    此战歼苍炎军两千余人,斩首赫连因。
    战后,阿迦罗合并日逐、青羊、索格三部,并发出单于金令,召集余下部落前来青羊部汇合。
    ***
    楚州
    推开虚掩的柴门,一道阳光照进古旧的屋子里。屋子里弥漫着岁月的气息,尘埃在阳光下飘散。一张破旧的木床占据了房间的一角。
    斑驳的墙壁边摆放着一张古朴的木桌,桌上有一盏油灯。
    萧暥走进屋子,这是他小时候居住过的地方。回忆如海潮拍岸,层层翻卷上来……
    按照江州的习俗,新婚后要回娘家一趟。萧暥却不知道该去哪里,转念一想,忽然想去小时候居住的地方看看。魏西陵便放下手头的事务陪他来了。
    “大个子他们都已经在镇上定居了,这屋子就空置下来。”魏西陵道。
    当年萧暥跟随他去公侯府,他的小伙伴们,大个子,小六,小八等人就被安顿住到了镇上。
    屋顶漏了,露出一角天空。
    “西陵,我没骗你罢,这里晚上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星星。”萧暥笑道。
    魏西陵仰头看了看屋顶,“嗯。”
    然后径直走到屋后去打水,井水甘甜可口,他将镇上采买来的瓜果浸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