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烧的撷芳阁映红了的夜空,火光下,萧暥跨上马背,一骑绝尘,向南而去。云越和数百名锐士迅速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襄州境内。
    萧暥追上魏西陵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他战袍染血来不及换下,马不停蹄狂奔了两天两夜,浑身的煞气,连广原岭的山匪都不敢惹他们。
    两天前,也就是上元夜傍晚,魏西陵收到了魏燮快马带来的消息:庭院积雪未清,太奶奶不慎跌倒,重病卧榻。
    魏西陵如遭雷击。他是至孝之人,想到太奶奶年岁已高,顿时心乱如麻,当即让魏燮留下伴驾,匆匆辞别皇帝,连夜赶回江州。
    暮色冥冥中,萧暥驻马于一处高坡,晚风卷起他身后的披风猎猎翻腾。
    举目旷野苍茫,天高地远。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主公,你追了两天两夜才赶上他,不去跟魏将军说一句话吗?”云越忍不住上前道。
    萧暥伫立风中,早春料峭的寒风拂起他鬓角几缕发丝凌乱飞扬。
    “不必了。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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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余党+番外
    只见那柔软的藤蔓像一只灵活的手,迅速缠住了凌霄的马蹄疾力一拖。
    好在凌霄非普通的战马,训练有素,前蹄一屈摔倒之际,萧暥借力纵身跃了出去,同时长剑出鞘,在空中化作银链千道,将席卷而来的藤蔓劈成一段段落下。
    但是这林间最多的就是盘根错节的根须,和到处蜿蜒的藤蔓,置身林间,如同处于十面埋伏之中。
    那张牙舞爪的藤蔓在空中交织出一张巨大的蛛网般,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
    此时,魏瑄眼前的场景一个接着一个,就像走马灯一样混乱地交替着,目不暇接。
    大殿上,年轻的皇帝神色凝重。
    三天前,萧暥命陈英封锁了大梁的四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大梁全城随即进入戒严。
    之后,他出大梁南门而去,从此音讯全无。
    至于那一晚兵围撷芳阁的事,他更是没有一句解释,半点交待。
    于是大梁城里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
    大臣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杨覆道,“上元夜,萧暥兵围圣驾和百官于撷芳阁,有何图谋?之后他又封锁大梁城,将陛下和诸位臣工都困在城中,又意欲何为?”
    柳尚书也道,“他不仅威逼圣驾,还兵袭金吾卫。金吾卫是陛下的御前卫队,他这是形同谋逆!”
    “何止,当时撷芳阁前都是观灯的百姓,他带兵入城,践踏百姓,死伤数千人,血流漂杵,简直是丧心病狂。”
    武帝手指暗暗攥紧,脸色寒白,他的太阳穴又开始阵阵灼热的刺痛,那些大臣的声音在耳边如海潮撞向礁石,激起片片破碎的回响,在耳边余音不绝。
    杨覆激动道,“陛下,绝不能再姑息下去了,萧暥如此跋扈,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啊!”
    柳尚书道:“杨太宰稍安勿躁,目前,京城卫戍的羽林军掌握在陈英手上,连灞陵大营和北军也都只知道萧将军的将令,不知道陛下的君令,我们只有区区上千的金吾卫,能做什么?”
    武帝沉默半晌,稳了稳心神,倦道:“朕以为萧将军还不至于存有异心,当时张充意图挟持朕,是萧将军一箭射死了他。”
    “陛下如何知道,这一箭不是为了灭口?”一直冷眼旁观的薛司空阴沉沉道。
    武帝心中一寒。他试图再次凝神跟他们辩驳,但是脑中的波涛撞击般的巨响更加剧烈。
    他长吸了口气,勉强维持住表面神色如常。
    就听杨覆立即接着道,“陛下,那一箭当时可是吓煞臣了,他可有半点顾及陛下的安危?”
    箭尾的翎羽几乎掠到他高挺的鼻梁,鲜血溅了他一身。
    这印象挥之不去,像一把刀攒入了他心头,冰冷而窒息。
    柳尚书也道,“诸位言之有理,老臣看来,正因为萧暥早有预谋,所以满朝臣工都来赴宴,只有他不来参加。”
    杨覆跟着嗤了声,“说什么不喜热闹,他分明是知道撷芳阁会起火,别有居心罢!”
    柳尚书继续道,“诸位想想,撷芳阁火起之前,他又恰好带兵赶到,有那么巧的事情么?分明是早就布置好的。”
    “乱臣贼子!当真是乱臣贼子啊!”杨覆捶胸顿足道。
    ***
    萧暥回到大梁城时,残雪未融,春寒料峭。
    他将马鞭扔给云越,疾步进了府门:“让陈英来。”
    片刻后,陈英进府。
    萧暥劈头就道,“将大梁城内所有胡人全部捉拿审问。”
    陈英一惊,“全抓了?”
    大梁是九州之都城,有人口十万,光是在大梁的胡人,就有数千,全部抓起来这监舍都不够用啊。
    萧暥似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心神,简单道,“用胡人之法。”
    陈英骇然,胡人把俘虏圈在露天,一直被中原士大夫斥为蛮夷途径,萧暥这是要辟地为牢,圈起来审,此举怕是又要被士人构弊。
    萧暥冷冷道:“此番是北宫达残余势力勾结明华宗的余党所为。陛下任命的上造张充,是张缉的堂弟。”
    陈英蓦然一怔,“明华宗余党?”
    在回来的路上,萧暥去了一趟玄门,虽然谢映之仍在闭关清修中,但是卫宛给出的推断,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其实早在北伐期间,北宫达就暗中以重金援助明华宗的余党,企图让他们在大梁制造事端,让萧暥后院起火。只可惜这把火还没来得及烧起来,北宫达就已经败了。
    但是明华宗那群□□分子得到了北宫达的资助,竟又死灰复燃。
    如果此番皇帝和诸臣死于撷芳阁大火,必然会造成雍州的动乱。四方潜伏的大野龙蛇,就能借机蠢蠢欲动,再次崛起,搅弄天下局势。
    萧暥厉色道,“凡是居处查出密文字样、神龛、经卷、图册等任何与明华宗相关的物品之人,皆统统抓起来。”
    陈英心中凛然。这是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云越低声提醒道,“主公,大梁百姓刚经历了一场灾难,紧接着就是满城风雨地抓人,怕是要怨声载道。”
    萧暥不置一词,淡淡掠了眼陈英,“去罢。”
    云越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他这位主公向来做事的风格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从来都不留后路。
    云渊对他说过:萧将军一往而无前,却不知给自己和他人留点余地。刚毅过甚,行事决绝,恐怕将来不得善果。你若的机会,当劝解他。
    可是萧暥是个能听得劝的人吗?
    陈英走后,堂上就剩他们两人,生着炉火,将军府里依旧冷得像个冰窟。
    萧暥沉声问,“上元夜伤亡如何?”
    云越道:“我锐士营阵亡二十七人,负伤六十余人,金吾卫阵亡三百余人,伤近千人。”
    “百姓呢?”声音掺杂着一丝暗哑。
    “观灯百姓伤亡五百余人。”
    清寒的背影微微一震,双肩似被甲胄压得一沉,忽觉这些日子辗转奔波,往返千里的疲惫骤地涌了上来。
    “主公!”云越赶紧上前。
    萧暥蹙眉摆手,“没事。”
    “是我疏忽了。”他压下一阵低咳,自语道。
    他当时以为魏西陵在撷芳阁里,心急如焚,做事操切,虽然已尽力驱散长乐大街上的观灯百姓,不想依旧造成了如此的伤亡。
    另一边,目睹了境中的一切的魏瑄紧皱着眉头,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焦灼。
    不是这样的!
    他分明看得清楚,当夜的那些百姓很多人都带着刀!
    这分明是明华宗的老把戏了,乔装成百姓混在人群里,趁乱杀人,军队若跟他们作战,那就是屠杀百姓。萧暥更说不清楚了。
    ***
    一道命令之下,满城风雨。
    这几天来盘查近万人,逮捕上千。朝中哗然。
    萧暥自从回来后,每天都忙着抓人审问以及重建被大火烧毁的街道房舍安置难民,没有工夫进宫,连给皇帝写的奏疏都是寥寥几笔,或者干脆由云越代劳。朝中又是一片轩然。
    但是萧暥手握兵权,文官们也就是背地里干骂,或者煽动士林的儒生们口诛笔伐。
    对于这些人,萧暥一直是,只要不妨碍他做事,就不去管他们。
    二月初一,皇帝到太庙给先祖上香。
    对武帝来说终于可以摆脱阴郁的宫廷和耳边没完没了的控诉与指责,暂时清净一下了。
    马车驶过安乐坊,沿街望去,大火和兵灾过后,满目疮痍,地上血迹斑驳,到处是熏得焦黑的墙壁,街道上来往着披坚执锐的士兵。乱世的气象扑面而来。
    不久前薛司空阴郁地对他道:“萧暥好乱乐祸,有他在,就是乱世。”
    耳中阵阵尖锐的刺鸣又鼓荡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马车像是磕到了什么,车身颠了下,就听到曾贤尖着嗓子道,“哪来的野丫头,敢闯圣驾!”
    武帝长声问道,“曾贤,何事?”
    “是一个胡人女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头撞上车驾。这会儿好像不行了。”
    武帝掀起车帘看去,只见车轮边倒着一个衣裳单薄的女子,她披头散发蜷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他蹙眉道,“既是被朕的车驾所撞,就带回宫医治。”
    紧接着,两名小宦官上前搀扶起了她。
    魏瑄一看到凌乱的黑发间那明艳的脸容,顿时心中一震。
    不,不要带她回去,这是贺紫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