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为人刻薄寡恩,穷兵黩武,在位期间,徭役税负压得百姓喘不过气。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罢了。
    “子衿,药洒了。”纪夫子提醒道。
    萧暥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药炉移开。
    纪夫子没有责备的意思,“累了就去歇歇,别扛着。”
    “我没事,刚才晃了下神。”
    如果不是纪夫子把他留在身边帮忙,他早就被魏西陵抓去盘问了,他现在可不能休息,一定要表现得忙前忙后少了他不行的样子,省得魏西陵有机会找他麻烦。
    他给药罐里又添上一勺水,刚要放到炉上,就听到外面执勤的小将士叫道,“将军!”
    手一抖,水又撒了一半。
    萧暥想摔炉子,这还能不能让人安心煮个药了?
    魏西陵背着手走进来,“今日辛苦夫子了。”
    他说话时目光却扫向萧暥。后者赶紧转过身。一副‘我忙,别找我’的样子。
    纪夫子正在给一个伤患缝针,头也不抬回答,“应该的,谈不上辛苦。将军所来何事?”
    魏西陵直截了当,“我来送饭。”
    说着一招手,几个军士抬着一摞食盒进来了。
    萧暥不争气地肚子响应了一声。
    把饭食发放下去以后,魏西陵让人收拾出一方几案,道,“正好,我也还没吃。一起吃吧。”
    魏西陵这个人在军中没什么架子,书中说他常与士官同食。但是他这么给脸,让萧暥心里很不安啊,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心思辗转,脸色几变。
    “你好像很怕我。”魏西陵突然开口,“听刘武说,昨晚你孤身拿下匪首,保护百姓,甚是勇敢。”
    萧暥赶紧道:“那是对贼寇,贼寇怎么能和将军的天威相比。”
    “巧言令色。”魏西陵冷哼了一声。
    但看他神色,似乎还是很受用?
    午饭可谓丰盛,香喷喷的粟米饭,肉糜,豆干,菱角,还有一碟鱼酱。
    萧暥顿时食欲大振,这伙食待遇不错嘛!
    在大雍王朝,用餐讲究食不语。几人默不作声地吃饭。
    魏西陵时不时还会瞥他一眼。
    萧暥好久没有吃上顿像样的了,也不管他,爱看不看,放开大吃。
    魏西陵皱了皱眉,他这种世家子弟即使从军行伍,也是斯文惯了,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敞开着吃,所谓食不过三筷,吃得太多就显得失礼,而纪夫子修道,不吃荤腥。
    萧暥倒是没有顾忌,胃口超好,他从来没发现肉那么好吃。
    前阵子住在府里,整天病恹恹的,也没什么食欲,出来颠沛流离了几天后,别说是肉糜,给他一整头猪都能吃下去。
    三下两下一碟子肉糜就见底了,萧暥正意犹未尽,就见魏西陵淡淡地扫了一眼案几,“怎么?这鱼酱和菱角不合口味?”
    “哦,我吃不惯鱼,怕被刺卡。”萧暥想也不想道。
    魏西陵的脸顿时一沉。
    怎么?不吃鱼也能得罪他?
    等等,萧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襄州一带位于中原腹地,又是秋冬季节,哪来的鱼?
    只有江南才出产鱼酱和菱角,这些东西必定是魏西陵随军带的,原主生于江南,自然对这些更合口味。
    想到这里萧暥背后顿时冷汗涔涔啊。
    魏西陵和原主从小结识,必然对原主喜欢吃什么了如指掌。
    看着魏西陵漫不经心的眼神,他暗搓搓抹了把汗,辛亏他不是萧暥,对鱼酱和菱角没什么偏爱。
    所以说……他这是通过考验了?
    就在这时一个工官端着筹算账目进来,“将军,这是修缮城防需要的工期核算,请将军过目。”
    魏西陵接过来扫了一眼,“要这么久?”
    “将军,这安阳城招募壮丁,安顿城防,修缮箭楼,最快也要五日。且还不算招募来的壮丁训练的时日。”
    纪夫子叹道,“毁一城易,建一城难。”
    魏西陵想了想,道:“我们就在这里修整五日。”
    “五日?!”那工官吓得差点把册子掉下,“将军,会耽误秋狩的时候。萧将军那里……”
    “不用管。”魏西陵冷冷道。
    纪夫子道:“相比哗众取宠的秋狩,这安阳城的重建关系百姓生计,更为重要。”
    萧暥的头有点大了,这什么意思?魏西陵是打算在这里搞五天土木工程?
    那他怎么办?难道要一直装纪夫子的弟子下去?
    万一漏出马脚了怎么办?会不会被直接扔进地牢里十八般刑罚走一遍?
    纪夫子问,“将军打算如何重建安阳城?”
    “安顿百姓,招募其中精壮入伍,打开武库,发放兵器,操练民兵。”
    ……这恐怕不止要三五日吧?萧暥扶额。
    纪夫子也道:“操练民兵怕不是一蹴而就之事,需要时日。”
    魏西陵想了想,对外面道,“刘武听令。”
    “是!”
    “你留下带领七百余人守城并操练民兵。”
    “啊?那将军你?”
    “我自带五十精锐前去鹿鸣山。”魏西陵说。
    “五……五十人?我听说燕州北宫达带铁骑七千,凉州曹满带精兵五千,就连那脓包朱优都带了三千人啊,萧暥也不是良善之辈,只带五十人赴会,这……”
    纪夫子也道,“将军勇武,不避危险,但将军可想过江南的百姓?一旦将军有个好歹,江州必乱!”
    魏西陵很干脆,“那便不去秋狩了。”
    “将军,帖子已经送出去了,半途不去,怕是失信天下。”刘武左右为难。
    萧暥算是听明白了,难怪魏西陵没有认出他,因为这些年萧暥主持的秋狩,他一次都没去!
    所以魏西陵对萧暥容貌的印象,才停留在六七年前的少年时期!
    萧暥心中暗搓搓想,看来只要他咬定自己不是萧暥,魏西陵根本拿他没办法。
    想到这里,他胆子就大了,底气也足了。
    “将军,我可以说一句吗?”
    魏西陵看向他,算是默许。
    萧暥道:“依我看,不如向临近郡县借兵。”
    “我并非没有想过。”魏西陵道,“但是前不久秦羽攻打此地,临近郡县都受牵连,现在都还没缓过气来,怕是无瑕他顾。”
    “离此处八十里就是清远县,我前日刚从那里过来,这清远县城防坚固,军容整肃,士气高昂,我打听过,那县令高严是个能人,将军可上一道表奏,清远县令高严调任安阳郡守。”
    纪夫子也道,“高县令此人,清廉刚正,颇有古贤风骨。”
    萧暥接着道:“刘将军虽勇武,但毕竟不熟庶务,治理郡县,安顿百姓,恢复生产,长远看,需要一个能干的郡守。”
    纪夫子闻言频频点头。
    魏西陵却皱起了眉,“高严本是樊城郡守,年前上表朝廷弹劾萧暥专权,才被贬到了清远县。现在我若是上表推荐他到安阳当郡守,萧暥会不从中作梗?更何况,我和萧暥早有过节,就算他不计较高严弹劾他之事,以他的多疑,定会怀疑我和高严私下勾结,想趁机安插人手在安阳郡。”
    纪夫子沉下脸,“将军所虑甚是。萧暥此人多疑专断,怕不会让将军如愿。”
    “不试试怎么知道?”萧暥道,本人保证不作妖。
    就算他不在京城,他可以给秦羽去一封书信,再盖上私印,秦羽应会照办,只是有一个问题,秦羽若是回信催问他去了哪里怎么办?
    算了,等秦羽的信到了邮驿,他怕是早就离开安阳了。
    怎么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啊?
    “将军,我觉得小先生的办法可以啊。”刘武道,“事关安阳城百姓安危的事儿,如果他萧暥这都不准,正好让天下人看清楚他这小人嘴脸!”
    魏西陵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就守在这安阳城,直到高严前来接手。”
    什么?!他还不走了?
    他算是明白了,这魏西陵这是跟‘萧暥’耗上了——如果你不肯放高严来赴任,那么我就停在这里不走了,不参加你主持的秋狩!
    魏战神……这是在怄气吗?
    萧暥心中叫苦,看来接下来几天还是要日日面对魏西陵审视怀疑的目光。这日子不好过啊。
    这时一个卫兵忽然进来,急报道,“将军,贼寇来攻城了!”
    魏西陵一拂衣袍,信步出门,“去看看。”
    安阳城的城廓很高,城墙上西风猎猎,登高望远,只觉得人如纸鸢,天地渺茫一片。
    城下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一片兵甲,洪水一般涌来。
    萧暥往下瞥了一眼,这是捅了山匪窝了吗!
    第7章 果然是你
    一片孤城万仞山,形容安阳城的地形还真是贴切。
    远望是绵延起伏的山峦,城前是一片依山辟野的开阔平原,秋日里满原遍布苍黄衰草,作为战场还真是合适——死了,就地一埋。马革裹尸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