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选本来是想去看看儿子们练武课堂的,等到了演武场才被告知,蒙祯带着孩子们出去跑马了。
    “嘿,这个蒙祯,将朕的儿子们都拐走了!”
    高湛乐呵呵笑个不停,惹得萧选给了他几个白眼,干脆一挥手,道:“去,把他们母妃都叫过来,和朕一起等着……哦,皇后也叫来。”
    “是,陛下。”
    皇子们回宫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还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各个眼睛铮亮。刚准备回重华宫,就看见御前的公公等在门口,说陛下和他们母妃都等着见,大家的笑容才都瞬间落了下来。
    入了乾怡殿,大家齐刷刷跪在地上。
    “给父皇请安。”
    萧选故意冷了一张脸,盘问了今日去哪儿、做了什么,见孩子们战战兢兢的,这才露了个笑。景宣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知道父皇并未生气,只是在逗他们,立时扑进他怀里。
    “父皇,你吓死儿臣啦,还以为要挨罚了呢!都是景桓!蒙将军说因为景桓学会了行军拳,这才带儿臣出去玩的!”
    “哦?”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耳边被人提起,  萧选抬起头,看向站在最后方的孩子。这个他有愧疚,有忌惮,所以自从将他接回宫中后就不管不问的孩子。
    只这样一看,萧选微愣,他本以为这个孩子会更像玲珑一些,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像自己。
    皇后看见了景桓也有些惊讶,她虽然接受了景桓做养子,但心中记挂的仍是自己早夭的嫡子,因此对景桓也心有芥蒂,平日不怎么让他去请安的。不过半月未见,这孩子就长高了,虽然晒得比之前黑了些,倒是显得壮了点。
    萧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感叹道:“景桓壮实许多,皇后养得精心。”
    萧选语调温和,惹得皇后也一时惊讶,怔忪许久。
    她自己不是个会说软和话的人,除了新婚那年,她与陛下相处起来,多是争辩居多,已许久没有这样的温情时刻。
    一直到大家一起在乾怡殿用了晚膳,她与景桓一前一后走出来时,皇后还沉浸在今日的“温和”里。
    景桓陪着皇后的凤驾走了一会儿,直到到了后宫与重华宫的宫道分岔口,才行了一礼,拜道:“母后,儿臣回重华宫了。”
    “等等”,皇后鬼使神差的出言叫住他,“去母后宫里坐会儿吧。”
    ——
    景桓坐在正阳宫的软座上,小口小口的喝着酸果茶。他本来担心,自己与皇后并不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在皇后并不是多话的人,只是问了他的日常起居,就叫人端来了消食的茶给他喝。
    这样很好,景桓想,至少比表演母子情深更让他自在。
    “菡萏院中一切都好吗?拨给你的嬷嬷和掌事宫女可还得用?”
    “一切都好,母后放心。”
    皇后是真的不会说什么漂亮话的人,闻言也只是点头,干巴巴道:“若缺什么,或是有了想要的,记得和本宫说。”
    景桓敏锐的从这句简单的交代中察觉到了真诚,本来要脱口而出的“没有”和“谢恩”,不知怎的就咽了回去。
    想到姨姨上次来信时说过的,不妨先在身边找答案,景桓点了点头,道:“母后,儿臣却有一事。”
    “你说。”
    “儿臣从行宫归来不久,从前落下六弟七弟许多课业,如今也只是勉强跟得上两个弟弟的进度,自觉有些吃力。母后能帮儿臣请个先生,为儿臣辅导落下的课业吗?”
    皇后一时有些讶异,解释道:“宫中皇子只可由叁师教导,并不许私下情先生。”
    还以为请先生就像在行宫时一样简单的景桓也愣了愣,顿时有些后悔这次的“鲁莽”,果然还是不要提要求才好!母后会认为他无知又无礼吗?还是一个不懂礼数,别人客套一句就厚着脸皮讨要恩典的小孩?
    却见皇后并未露出其他神色,而是思考了一下,道:“不过,你放心,补课业的事,母后给你想办法。”
    看着皇后笃定的神色,景桓心中强烈的懊悔消散些许,木木的道谢后才告退。
    回了重华宫,景桓第一时间是叫人磨墨。
    将近日所发生的事挑着重点给姨姨讲了讲,主要写下的是关于皇后的事。
    心中疑虑不减,他最后在信中写道:“我觉得皇后对我虽然不亲近,却比虚情假意来得安心,她今日叫我放心,看上去也是真心要为我解决问题的样子,我情不自禁就相信了……可这样真的好吗?姨姨,我不会真的拿她当我的母后的,可是若她真的对我很好,我又该怎么和她相处呢?”
    两日后,景桓收到了姨姨的回信。
    “皇后出身言家,纵使她有些缺点,也在后宫争宠倾轧中迷失了些许本心,但她多年所学的圣贤书不会随着时间遗忘,耳濡目染的是非观也不回全然湮没。景桓若从中感受到了真心,那必定是真的真心。此事她即已应允,不妨等待后效,不日就有答案。”
    “姨姨知道景桓的担心和犹豫,若她日后对你真的很好,不必有愧疚,不必有负罪感,将她当做是爱护你的一位姑姑,或是亲近的长辈,就如同姨姨一样。”
    “才不会和姨姨一样呢”,景桓低声自语道,“没有人和姨姨一样。”
    他敛了心神,继续向下看:“只是就算再信任,也不要全然听从,每个人都会骗人,而人素来也只会被亲近的人所欺骗。姨姨希望你对任何人都能在真诚接纳的同时,保留一点自保的戒心。”
    看了回信,景桓的回话只有一句话。
    “任何人?对姨姨也是如此吗?”
    第二天,他收到了姨姨的回答。
    “当然,我也会骗你的。”
    当晚,京城螺市街上新开的脂粉铺子里,璇玑听着姐妹们的汇报。
    “寒大人的案件已经了结,预计明日将会启程回京。”
    “卓鼎风一家已于谢府离京,回天泉山庄后,卓鼎风同南楚岳秀泽对战,岳秀泽的遏云剑不敌天泉剑,仍居琅琊榜十大高手第六位。”
    “悬镜司首尊寒大人日前旧伤发作,已向梁帝流露告老之意,属意首徒夏江接任下届首尊之位。”
    “御前传来消息,皇后向梁帝进言,想为殿下请伴读。”
    最近寒季不在京中,璇玑干脆来了京城,近日消息传递的效率堪称神速,等寒季回来,就再无这般轻松了。
    “皇后终于想到伴读了,好歹姓言,不算太笨。日前不是让沉追和景桓接触过了吗,总归是说过话的人,景桓相处起来也自在些。”
    “姑娘,沉追会不会年岁大了点,恐怕要比咱们殿下大个四岁呢。”
    “无事,他不是想补从前的课业吗,找个大一点的正好。叫邱平准备吧,可以动了。”
    听了各面的消息,下了几个指令,月湖推门而入,递来一张细长的便条。
    “景桓的回信?”
    璇玑笑着接过,念叨着:“这孩子,最近是不是传信太频繁了些。”
    打开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心甘情愿被你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