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河口,中///越边境。
  县里的宾馆大多楼层不高,看着也已经有些年头,好在干净整洁。杭路的两只手被铐在了床头,桌上的炒河粉已经凉了许多。他低头趴着又吃了一口,开门的人将一瓶水丢到他面前,随后看起了电脑上的资料。
  杭路舔了舔嘴角的酱料,抬眼看向对面的赵聿时。
  电脑上的资料已经成功解码了一半,剩下的内容有多层加密,杭路要等安全坐上偷////渡的船只才会告诉他密码。赵聿时并不着急,他滑动鼠标看着电脑里的记录,接起了章登打来的电话。
  章登这几天一直在查“徐光恩”这个身份资料所办理的银行卡,常文遇不止在一家银行用假身份办了银行卡,从银行拿到的流水明细十分惊人。
  他将查到的信息尽数发给赵聿时,还想说些什么,被那头的人打断。
  赵聿时看着电脑上的流水明细,鼠标停在了那一长串数字上:“就查到这里,接下来的事我来做,你暂时不要回平江。”
  章登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静了几秒才又答道:“哥,我知道,所以我刚刚请完假。不知道这
  些查到的东西能不能帮上你,但是我现在很安全,你放心做你的事。我想他们暂时应该没空查到我头上,贺亭抒叁天前离开平江了。”
  赵聿时没有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他又叮嘱了两句,随后挂断了电话。
  电脑上缓慢刷新出一张检测报告单。
  贺亭抒自杀前留下的纸条说过白鹤山项目的工程质量问题与建材有关,他抬头看着这张检测报告单,手中的烟即将燃到尽头。这是一份鼎润建筑做的混凝土氯离子测定的原始记录,在检测的样品中,氯离子含量占水泥质量的1.58%,超出国标五倍左右。
  指间的烟头烫到了皮肤,他手指轻轻一缩,身后传来杭路的嘲笑声。
  “白鹤山那些楼,就算建起来以后也会出问题,烂尾还算林念蓉有点良心。赵警官,你知道她用什么做的混凝土?”
  赵聿时重新点燃一支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检测单:“海砂。”
  混凝土由一般使用河沙搅拌,但海砂的成本要比河沙低廉,如果混凝土搅拌中使用了氯离子含量超标的海砂,会影响建筑主体钢筋的质量,破坏钢筋的结构。如果钢筋持续发生问题,原有的支撑作用也会不断下降,超标的氯离子会使混凝土发生膨胀,内部开裂,严重影响整栋楼体的建筑质量。
  平江住///建//厅四年前就发布了严肃查处在建筑工程中违规使用海砂的通知,林念蓉能在那个时间点顶风作案,无非是因为住///建//厅的黄洲是自己人。刘世伟作为项目经理,应该很清楚林念蓉做的事情,只不过他知道得太多,林念蓉必须要处理掉他。
  “赵警官,船准备好了吗?”
  赵聿时将准备好的护照放到床上,拧开水瓶的盖子递到他嘴边。杭路瞥了一眼护照,冷笑了一声:“我不从海///关///走,你怕林念蓉找不到我是不是?”
  “现在边////境的检查很严格,你从河上偷////渡只能坐简易漂流筏,现在没有人敢用船做这些生意,”赵聿时含着烟坐到他眼前,皮鞋踢开地上的残渣剩饭,“晚上河流湍急,你要是掉下去,蛇///头根本不会救你上来,你要沿河漂流六到七公里才能到越南。如果你想冒这个险,我不会拦着你。”
  杭路嘴里嚼着烟丝,闻言笑了一声。
  他靠着床头,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 比起看到林念蓉,他宁愿面对湍急的河水。
  赵聿时见状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坐回了电脑前。杭路笑了一声:“赵警官,连任平戎这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折在林念蓉手里了,你可要小心了,我跟了林念蓉快十五年了——她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
  赵聿时滑动鼠标的手停了下来。
  当时集中培训后返回平江的大巴车和货车相撞,货车司机重伤,送到医院时已经断气了。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出那辆大巴车上的照片,杭路轻嗤一声:“你知道你为什么查不到货车的信息吗——朱慎在省///政///珐///委给林念蓉善后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参与调查的警察在他的授意下只会草草结案。举个你清楚的例子,之前你明明查到了珠山路车祸的货车信息,也调查清楚了这是杭程做的事情,但朱慎一个电话还是让他们把杭程放了。”
  “朱慎靠着林念蓉的钱权一路坐到省////政////珐///委书///记的位置,这些年他从林念蓉手里拿到的房子光转卖就赚了将近一亿,更别说林念蓉时不时地给他送东西。赵警官,你觉得凭你一个人能扳倒她吗?“
  赵聿时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照片,似乎没有精力听他的废话,待他说完才转过头。
  这次他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贺亭抒已经离开平江了。以她手里掌握的证据,你觉得朱慎不被调查的可能性有多大?”
  听到贺亭抒离开的消息,杭路的声音猛然止住。他紧紧盯着赵聿时的脸,像是想从他的神情中分辨出他话的真假。他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沫:“林念蓉怎么可能放她走?”
  赵聿时低头,声音听着也像是猜测:“林念蓉当然不会放她走,不过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雨夜里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将一切声音吞没。
  贺亭抒向下看,地上趴着的人仿佛浸泡在一个小小的血池中。她闭上眼睛,血点黏着侧脸的发丝像一道道狰狞的疤痕,贴着她惨白的脸颊向下蜿蜒。
  “贺小姐。”
  她贴在窗上的手指不禁颤了颤,转过头看向身旁说话的男人。
  他摘下了口罩和帽子,目光对上贺亭抒的脸:“贺小姐,直升机到香港后我会把您送上贺总的专机到澳大利亚,落地后会有专人接您到安全的位置。”
  乔裕将一旁的提包交给她,声音轻了一些:“至于剩下的事情,您不用再担心了。”
  贺亭抒怔了怔,看向提包。小包中信用卡的一侧躺着一只造型别扭、颜色已经有些发旧的胡萝卜玩偶。她觉得有些眼熟,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玩偶发出一阵怪异的嘶哑。
  她低头拔了一下玩偶的脑袋,胡萝卜头部一歪,露出了那张已经泛黄的字条。
  当时她特地偷来他的钢笔写下这串字,不忘在后面画上一个嘲讽的笑脸。
  “贺知延,小心眼。”
  这行字被新鲜的笔迹划掉,钢笔字线条清晰又流畅。
  “贺亭抒,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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