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沉枝意再一次陷入噩梦之中。
    梦里的她,被人拽拉着走路,猛地被推进体育馆的仓库,仓库里面乌漆嘛黑的,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惨兮兮的嗑在地板上,脸上的黑框眼镜飞的远远,没了眼镜的她视线模糊不清,什么都看不见。
    眼镜就掉在前面不远处,她伸手想要去勾,却被人一脚踩在手臂上。
    「啊……」手臂被狠狠踩踏,手腕上抵着一双皮鞋,那人发狠似的要把她的手腕韧带弄断了才肯罢休。
    腹部接着被人踹了一脚,皮鞋的硬度加上力度不小,沉枝意整个人蜷缩在地板上,抱着肚子咽呜。
    看她痛苦的模样,对方没有半点心软,反而看得更加不爽,几个年纪大的女生轮番踹她,甚至扬言要把她最珍爱的手弄坏。
    让她再也没办法提笔写字。
    「如果你帮我,他就不会被那个臭婊子抢走了!」
    「沉枝意,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啊———」
    脖子被人双手紧掐,溺水般的窒息感让她感到恐惧,她痛苦的紧蹙着眉,张开嘴想要吸氧,她陡然睁大双眼。
    濒临死亡之际,从一片黑暗中探到一束光,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想去抓那道光———
    重新吸到氧气,她声嘶力竭的喊叫,眼角湿漉漉的,连带她的汗也一併爆发,发丝胡乱的贴在她的发鬓还有额头上。
    沉枝意从噩梦中惊醒,她面容苍白,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紧攥着床单的双手在意识到只是在做梦之后,晶莹的水珠从眼角簌簌落下,无声地松开双手。
    隔日一早,沉枝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鐘左右,她一双红肿的眼睛惹来了母亲的注意。
    沉枝意不想让母亲操心,妈妈平常该烦的事情够多了,所以她随便扯了一个藉口,说是昨晚追剧追太晚,男女爱恨情仇让她太感动,哭得不能自以。
    徐梔没再问下去,进了厨房替她准备了份早餐,接着跟她提醒道,「对了,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们家对面的房子租出去了吗?」
    沉枝意坐在餐桌,在桌底下晃着两条腿,「嗯,我记得。」
    「他早上刚搬进来,你待会帮我给他送点东西,顺便认识一下。」
    一句话,沉枝意捕捉到好几个关键字。
    「他?所以是一个人搬过来住呀?」
    「对,我刚忘了说,对方好像还跟你同年,是我朋友的儿子。」
    沉枝意放下手上倒有柳橙汁的马克杯,咬了一口吐司,「他是从哪搬过来的?」
    徐梔戴着一副眼镜,电脑的蓝光在镜片上反射,「朝阳市啊,不过……」
    沉枝意心想,周于肆是从青阳搬过来的,那肯定就不是他了,虽然这种事情机率很小,但她刚刚不知为何却很希望搬过来的是他。
    妈妈方才话说到一半,顾忌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抿脣。
    「他不是在朝阳市长大的。」
    「哦,知了。」
    「待会我得在书房处理工事,沙发上的东西是我要你帮我拿给她的东西。」
    沉枝意应了声,迅速完食早餐,接着收拾自己吃的乾净的碗盘。
    上楼盥洗完毕后,换下睡衣,换上一身简单的居家服,准备执行母亲交付于她的任务。
    沉枝意站在门口,按了下门铃,大概响了几秒鐘,门把从里往外转开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门打开的一瞬,沉枝意正好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当她对上那一双很熟悉的眼睛的时候,她打哈欠的动作直接定格在空气中。
    她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迟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够瞪大双眼,然后……顺着对方赤裸的上身往下看去。
    少年似是刚出浴,脖颈掛着一条白色毛巾,发梢的水珠还没擦乾,水珠沿着的锁骨,从他宽阔的胸线滑落,最后流淌在他那线条分明的腹肌上。
    他瘦而不柴,肌肉精实。
    沉枝意忽然觉得鼻腔里有什么东西炙热滚滚,液体流出来的速度之快,她伸手一摸,指尖血腥一片。
    还有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心里只想着,幸好他还有穿上裤子……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沉枝意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上还有一件毛绒绒的毯子,她的鼻血已经止住,身体也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由此可知,她是因为被那「美丽」的画面给刺激到了。
    沉枝意缓缓地从沙发上坐起,一时之间还呆楞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定定的看着少年拿着马克杯朝她走来。
    「醒了?」
    少年才刚搬进来,家里的行李还没有完全整理收拾好,环境还有些乱糟糟的,桌上倒是有一堆叠放起来的相框,唯独其中一个被立了起来。
    少年已经穿上衣服,黑色上衣遮住他的好身材,一双长腿被黑色棉裤包裹,露出纤细的脚踝,脚踩着一双拖鞋。
    她觉得自己活了十几年,从没像现在一样这么丢脸。
    「我……」沉枝意开口,却发现喉咙乾涩的可以,她轻咳,周于肆把水杯递给她,让她润润喉。
    「温水,喝一点。」
    「谢谢……」声音乾乾的,她微微皱眉。
    沉枝意接过,抿着脣小口小口的喝,随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居然真的是你搬过来住……」沉枝意有些不敢相信,低头呢喃,尽量让自己保持着「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别人」的想法。
    少年听见她小声低语,温声回应,「嗯,之前住的公寓租约到期,所以新签了这里。」周于肆也坐上沙发,沉枝意感觉脚边的沙发微微陷了下去,「没想到你就是我妈说的朋友的小孩。」
    「我也很意外,真的是吓了一跳。」沉枝意拿着马克杯,下身还裹着一条毛毯,「喔对,这个是要给你的。」
    「搬家快乐。」沉枝意拿起袋子,里面都是自家母亲手作的饼乾、甜点。
    「谢谢。」
    「那……不知道能不能问你这个问题。」
    周于肆示意她接着说。
    「喔……就是,你姊姊怎么没跟你一起搬过来啊?」
    「她在青阳市上大学。」
    沉枝意掩着嘴,这巧合实在是让她不敢置信,「你姊姊也在青阳上学?这么巧,我哥也是!」
    周于肆笑笑没说话,似乎早就知道了。
    沉枝意将马克杯放在桌子上,无意扫过那个相框里放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只有一个小男孩,而他正对着镜头比耶。
    小男孩五官精雕细琢,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粉粉嫩嫩的就像一个小糯米糰子,虽然身材肉肉的,但却很可爱,让她好想把他狠狠抱在怀里。
    「他好可爱啊!」
    「这是你小时候吗?」沉枝意指着照片问,没发现少年忽然暗沉下来的脸色。
    在沉枝意面前,他伸手拿走相框,将相框背后的架子摺叠起来,又将照片反盖在桌面上,而少年清俊的面容满是不自在。
    「嗯。」
    气氛凝滞一瞬,沉枝意以为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冒犯到他,下一秒,只听少年用自嘲的口吻,「这是我小的时候。」
    沉默和自我嘲讽。
    这是沉枝意第一次见到周于肆如此消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