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产大队就没有秘密, 一个人知道,那整个队里马上就能知道。更何况是关于老林家的热闹呢。
    所以林安安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她有钱了。她爸寄给她很多钱。
    有人重视的孩子和没人管的孩子, 那待遇就是不一样的。特别是人家爸还是那么有出息。
    队里人对她说话都客气了, 也主动打招呼了,“安安剪头发了,看着真精神啊。”
    “是啊,这看着都像城里人了。”
    “骑车骑着多熟练啊,有本事。和她爸一样。”
    “那肯定啊,老子英雄儿好汉。闺女也是有本事的。”
    林安安都笑着点头,算是应了。反正她以前也不大喜欢说话,这倒是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是故意不想搭理。
    见气氛自然了, 然后才有人问,“安安, 听说你爸给你寄不少钱啊, 听你奶说每个月有二十块?”
    林安安这才知道为啥大家和她这么亲切打招呼呢, 原来是打听八卦, 她笑道,“是啊, 不过也不算多,我弟弟妹妹每个月比这吃的还多呢。”
    听了这话,有人惊叹, “城里养孩子,得花这么多钱?这哪里是养娃儿啊,这是养祖宗。安安啊, 那你这些年可真是亏大了。”
    林安安笑而不语。
    “有啥了不起,一个丫头片子, 拿这么多钱,就是赔钱货。”马三婆在旁边大声说道。
    她就是故意的。她还记着林安安揍过她孙子,还反咬自家一块钱和五个鸡蛋呢。因为这事儿,还和队长家拉扯了一番,得罪了人。最后也才让队长家掏出五个鸡蛋。反正自家亏大了。想到这死丫头这么有钱还贪自家的钱和蛋,真是黑心肝儿。
    林安安听了,问道,“三婆,你这个赔钱货到底赔了多少钱?要不然你咋看谁都像是赔钱的?”
    “你骂谁赔钱货呢?”马三婆顿时来劲儿了。但是不敢动手,怕被林安安讹上了。
    林安安道,“谁先提这个三个字,我就骂谁呗。哦对了,你家家根也是赔钱货,才给我赔了一块钱呢,是不是还赔了几个鸡蛋?倒是他几个姐姐整天给家里赚工分贴补家里呢。”
    自己和宝贝孙子被骂,马三婆顿时情绪上来了,要拼命。
    林安安道,“你有种就动手,就看你这次赔多少钱!我让你赔得裤衩子都不剩。”
    不是万不得已,林安安是不想和这样的老人动手的。倒不是尊敬三婆这样为老不尊的人,主要是人家这个年纪了,万一摔一下骨折了,那自己不得被赖上?
    “来来来,我这还有队里的自行车,你往这边撞。把车撞坏了,看你咋赔!”
    马三婆顿时想伸手又不敢,气得拍大腿,然后坐在地上哭,“天老爷啊,咋不下个雷劈死这个黑心肝的玩意儿。一个小辈人欺负老人,还有没有天理啊……”
    见她自己就坐在地上了,林安安可不管她,“反正下次别让我听到你骂我。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们老林家人可不是缩头乌龟,你欺负我,他们也要来找你算账的。”
    人群后面看热闹的吴秀红赶紧灰溜溜的跑了,生怕林安安发现她,到时候喊她出头。
    等林安安走了,马三婆坐在地上也没意思了,就自己站起来了。还想开骂来着,又不敢,“老林家啥教养啊?也不好好管教家里的孩子,养成这样子,以后谁家敢要?”
    有和她关系好的就劝,“三婆,你可别惹她了。她现在可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爸给她拿那么多钱,那肯定也是在乎她的。可别到时候把林长贵给招回来了。”
    “我怕他?他当首长的还能和我一个老百姓计较?”马三婆强作镇定道。
    不过林长贵生的这个闺女,还真不好惹。
    ……
    林安安没着急回家,先去给吴医生送了点自己买的米糕。上次吴医生送她去县城检查脑袋,帮了她很大的忙。这事儿林安安还记着呢。现在有条件了,也得给人家还人情。
    吴医生自然不好接,自己一个成年人咋能接小辈的东西呢。而且自己还是医生。这是该做的。
    “不能收,真不能收。那都是应该做的。”
    “我这送东西也不是讨好您,我是为了感激您。吴大夫您妙手仁心,别人都不管我的时候,您管我。我心里记着呢。也不是啥贵重的东西,就算我一份心意!这要是不收,我心里不踏实。”
    林安安说完,放下就推车跑了。
    吴医生拿着东西追出来,也没追到人。拎着东西看了看,然后摇头叹气。“这么好的娃子,她爸也不接城里去养着,也不知道在想啥。”
    林安安还了车,回到家的时候,又被人眼巴巴的瞅着。毕竟手里大包小包的,一看就买了很多东西。
    家里人还是有点儿没法适应这种情况。
    一个原本生活在家里最底层的人,这会儿就拥有了这么多东西了。而且竟然还不用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
    林安安一进屋就看出来自己东西被动过了。赶紧去检查。幸好东西没少。看来是不用费力折腾了。
    她也猜出到底是谁来看过了。也知道看完之后,老太太心情会如何。那滋味必定是又酸又苦啊。
    换位思考一下,也不可能开心啊。毕竟儿媳妇一直哭穷的,老太太还一直以为儿子对她很好,很孝顺。给那么多钱。结果发现原来人家不穷,给的钱也就是毛毛细雨。而且她最瞧不起的丫头片子都有这么多钱了,她心里能平衡?
    这以后不得想法子找儿子?
    想到以后林家人各有心思,大家互相找麻烦,林安安心里就开心。
    以前大家和谐,受苦的就是她。
    现在好了,大家都不好过吧,就她好过就行。林安安没觉得心虚,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好人。帮助老林家人擦亮眼睛看清现实。
    晚上林安安吃的小米粥,煮了一个水煮蛋。其他人吃的南瓜杂粮糊糊。糊糊虽然吃不饱,倒是晚上不用劳动,饿一饿也没啥。睡一觉就好了。
    这年头也不追求美味了,能有这么一口吃的,就该满足了。队里还有人家晚上不开火呢。
    本来林家人是挺满足的。可是现在林安安一个人开小灶,大家这嘴里就很不是滋味。那杂粮糊糊仿佛都咽不下去了,嗓子都被杂粮里面没磨碎的外壳磨着疼。
    大人们还能忍受这样的落差,孩子们就有点儿熬不住了。特别是林家三个原本开小灶的男娃儿。这次孙银花并没有给三个男娃也开小灶。
    因为上次孙银花给大家分了之后,没得什么好脸色,这次做的时候,就干脆没给他们做。而且她今天心情也不咋好。没心思照顾孙子的心情了。
    就只做了林安安一个人的量。
    林有城吃着吃着就将碗放在桌上,“我不吃了!”
    吴秀红赶紧道,“晚上还要看书呢,咋能不吃呢?你又没水煮蛋吃,晚上饿了可啥都没呢。”
    孙银花板着脸不高兴,知道儿媳妇这话里有话呢。
    可她也不可能每次都给孙子们开小灶。林安安一个人,每天一顿,还勉强可以支撑。三个孙子每天都跟着一起吃,这不得吃空了?老大家又是两个男娃,吃的比老三家多。小灶开多了,老三家也不高兴吧。
    所以她干脆没吭声。
    林水根干脆端着碗出去找人唠嗑去了,完全不管家里这摊子事儿。他心烦着呢,可不想再管谁吃多谁吃得少了。
    林有城见两老都不管这事儿,就道,“家里的细粮都是大家的,给她一个人吃。她咋不把她的东西拿出来分呢?”
    林安安笑道,“吃我爸寄回来的抚养费,你也没说不吃啊。”
    “我那时候不知道!”林有城辩解道。
    林安安道,“现在知道了,有本事你就还回来啊。总不能从你身上割肉下来吧。”
    吴秀红道,“咋说话呢。啥割不割肉的,这也能说?”
    林安安道,“说实话呗。要是不爱听,就别招惹我。”说完,她慢慢的喝了口小米粥,一点儿也不管林有城咋想的。
    林有城还真被她气得不吃饭了,放下碗筷就走了。
    他一走,林有军立马将他碗里的南瓜糊糊往自己碗里倒,然后大口的吃了。边吃边郁闷,奶还是偏心老大,给他碗里的就比自己碗里的多。
    晚上,林有城就喊饿了。他倒是知道找自己爹妈要吃的。
    吴秀红对这个大儿子是最重视的,她就指着这个儿子考上大学呢,至于老二,身体是很好,就是脑子不是很好。就算进了部队,也不一定有出息。
    但是对于儿子要吃的这事儿,她还是有些头疼,“找我有啥用,厨房钥匙在你奶那边。”
    林有城道,“我饿得难受,看书都看不进去,头发晕。”
    吴秀红想了想,就去敲老太太的房门,“妈,有城晚上看书饿了。这会儿也找不到吃的,你看你这边是不是有啥吃的……”她是知道,小姑子每次从城里拿回来的东西,可都在老太太这里放着呢。老太太舍不得吃,每次分给孙子。肯定还有。
    要是以前老太太就拿出来了。现在她发现老二不孝顺,其他孩子也各有心思。孙子因为她没开小灶,还闹脾气不吃饭,她心烦呢。觉得都是惯的!“没了,都吃完了。有饭不吃,这会儿喊饿,怪谁?”
    吴秀红吃了闭门羹,只能进屋去把林长福之前买的米糕拿过来了。这东西平时是舍不得吃的,就是偶尔给孩子们甜个嘴,免得嘴馋老三家的。
    她叮嘱林有城,“就这些了,以后可别怄气不吃饭了。饿肚子吃亏的是你自己。”
    “那些东西,谁吃得下?”林有城没好脸色道。然后拿着米糕就回了屋里。
    吴秀红叹气,和已经躺在床上的林长福说起了话,“你说这算啥啊?安安整天吃那么好,别的孩子看了能没想法?萍萍都偷偷哭了好几次了。也是,都是老林家的孩子,这待遇差别太大了。你说这都凭啥啊?我心里想想就怄得慌。”
    林长福板着脸,“那咋办,谁让我没本事呢。”
    “你别说这种气话,我这不是觉得妈对她太纵容了吗?爸妈就是豁不出去。要不然他们真和这丫头闹起来,老二还能对他们咋样?”
    “没这么简单。回头闹不愉快了,老二和家里其他人肯定也不亲近了。”
    吴秀红气道,“我看现在也没多亲近,明明有钱,这些年也没说贴补一下老家……人家有个有钱的亲戚,去城里走一趟,谁不是大包小包往家里拿?咱给他养孩子,一起吃那八块钱,现在还得还债……想想气得很。”
    这话让林长福也很堵得慌。别说安安在老家长大了,就算不给老二管孩子,老二也该贴补家里。别人家不都是互帮互助,互相拉拔吗?可老二就自己过好日子,也不管家里。他这工作虽然是沾光了,看也不是老二开口安排的。是人家队里主动给的。算起来和老二关系也不是很大。而且这工作也不如老三的好。算起来,他可是吃大亏了。
    这要不是还有两个儿子的前程指着老二,他还真准备找老二闹翻的。
    两人正聊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再一听,好像是自己儿子的声音。吴秀红赶紧出去了。
    一看才知道两儿子打起来了。不过是林有军单方面的把林有城按在地上打。她吓得赶紧喊林长福,“他爸,赶紧出来,两孩子打起来了。”
    林长福也从屋里出来了,赶紧去把两个儿子扯开。
    但是林有城脸上已经被揍得肿了。
    谁让林有军比他高大,力气大呢。他还真打不过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
    吴秀红看到他的脸,就心痛的去扯林有军的耳朵,“你咋打你哥啊?”
    林有军生气的推开她的胳膊,“你管不着!反正你偏心,有啥好吃的就给他吃。啥都给他好的!”
    原来刚刚林有城吃米糕,被林有军看到了。这本来是一起吃的东西,林有城竟然吃独食。他就讨要。
    林有城不给,两人就拉扯起来了。然后互相说话呛对方,就打起来了。
    反正林有军现在对自己妈是很有意见的。本来让老大去读高中,也不用干农活,他也不说啥了。谁让自己不喜欢念书呢。反正以后要当兵的。
    可是现在连家里零食都紧着给老大吃了,他就受不了这委屈!他和林安安不是一个爸养的,不能比。难道还不能和林有城比?
    林萍萍也从屋里出来了,也知道林有城吃独食的事儿。本来就因为林安安吃独食,心里不平衡,暗自委屈流泪。现在一母同胞的兄弟也这么干,顿时让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最可怜的人。奶嫌弃她是个闺女,不给她吃好的。兄弟也不给她分好吃的了。现在妈也更疼男娃了,她站在一边就哭了起来。
    林长福和吴秀红:……
    旁边的房间里,林安安通过窗口的缝隙看了这场大戏,她还边在吃糕点。毕竟晚上吃小米粥,晚上就容易饿。
    边吃糕点边看戏,就看到这么一出了。
    她感慨,“看吧,刀子割自己身上就疼了。以后就能理解我为啥闹了吧。这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