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月,心上人 作者:纪长迦

    广播通知登机,她无需排队,直接从一侧通道检票——预订这航班时已没有经济舱了,她心一狠,直接买了头等舱。

    因为她要尽快逃离这片土地。

    爱月的座位靠窗,落座之后她就一直呆呆看着窗外,纹丝不动。

    到了时间,舱门关闭,飞机开始滑行,发动机噪声轰隆而起,一切开始倒退。直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巨响蓦然消去,世界变得倾斜,所有一切都在变小,变远。

    飞机攀升极快,整座香港蛰伏脚下,像个披了金缕衣的贵妇。

    飞机调转方向,往东而去,爱月这一头窗外只剩下了无远弗届的黑暗。但金缕衣也好,黑暗也好,于她而言都不再美丽或可怖,她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她此刻的意识连泡影都不算,就是盘散沙,都不用风吹,抖一抖,就散了。

    似有个重物压着她的心脏,让她不堪重负,甚至难受得快窒息。她逼自己冷静下来,至少好好度过这段旅程,等到降落了,天也就亮了。

    天真的会亮吗。会不会连那亮起来的光,都是假的呢。

    爱月打开包翻找眼罩,突然掉出了个什么东西,她弯腰拾起,抬到眼前,目光滞住。

    是应绍华最后扔给她的那张纸,她六岁时画的那朵缅栀花的原稿。

    “詹爱月,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鼻尖又起酸意,她咬牙忍住,重新戴上眼罩和口罩,眼泪流出来,别人看不见,她自己也看不见。

    这一觉睡得意外踏实,降落前爱月没再醒来。向东飞行,就是循着日出而去,吵醒她的不是降落前半小时的广播提醒,而是从眼罩缝隙钻进来的光亮。

    她摘掉眼罩,入目所见,一轮金球半藏在海面尽头,周围天幕都被她晕染成橘色,越往上越淡,像是渐变的裙摆。慢慢地,一道渐深的蓝色横亘空中,隔开了光亮与黑暗。

    而那轮旭日终会完全升起,也会将她头顶还处于黑暗的这方天空,完全燃亮。

    爱月深吸了口气。

    再漫长的黑夜,终有尽时,夜够深了,黎明也就近了。

    ……

    回到家里将近上午九点,家里没人在,潘允琪还在泰国,沈婳应该去上课了。

    爱月没有让自己停歇一会儿的打算,整理一番后立即出门。她给魏子煜打了电话,他上午没有事情,还在家睡觉,爱月说了个离他家不远的路口,就等在那里。

    魏子煜很快出来。

    远远地,他看到爱月站在个自动贩售机前,盯着那上面看,但他知道她并不在认真看。

    脚步声渐近,爱月抬眼,四目相对,魏子煜心里一惊。她双眸里头没一点光,他记得林爱月的眼睛,一向是灵动清澈的,眼前这一双眼,让他觉得判若两人。

    魏子煜走到她跟前,“什么时候回到的?”

    爱月没说话。

    抱着一大袋食材的沈婳走过拐角,一眼就见到不远处的路口站着一男一女,她都熟悉,女生突然扑进男生怀里,嚎啕大哭,男生默然环住她后背,神情无奈而疼惜。

    袋子落地,她双手紧握成拳。

    爱月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起身,声音无比锐利清晰:“准备一下,我们去印尼找那个守林人。”

    作者有话要说:借wifi这个是阿光亲身经历==然鹅事实是爱月说的话我只能在心里想想,根本不会说:)

    辣个小哥最后说了句:我以为你会讲日语。

    真他妈心口一把钢刀!!!

    Chapter

    魏子煜把林爱月带到一家中华料理店,给她点了盘牛肉盖饭,自己要的鲜虾面。店老板是中国人,连用的酱油都是湖南常德产的,味道相当正宗。

    林爱月食不知味,吃着吃着,突然反胃作呕,只略略扒了几口蛋汤。

    魏子煜看她红了几次眼眶,而后又渐渐褪去,整个人变成一面镜湖,毫无波澜。

    知道她当面跟应绍华摊了牌,魏子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给她打了电话。

    林爱月这个人很好了解,她没什么秘密,也没什么隐藏的面孔。大概是多年钻研学术,遇了事她习惯独自苦想,这时所有的风起云涌她都锁在身体里,绝不外漏,因为她深谙感性会影响理性的道理。

    跟她一起生活久了的人都知道不能在这时扰她,魏子煜知道,潘允琪知道,应绍华也知道。

    一旦扰了,便如同拨动了她身体里一根弦,回响千层。

    因为在她心里,感性始终压过理性一筹。感情是太多人的软肋,即便是《嫌疑人X的献身》里价值观只围绕数学建立的石神尚且难逃一劫,她林爱月哪有那么伟大。

    冷静却又冲动。魏子煜这样总结她。

    只是令魏子煜愕然的是:“他推你了?”

    爱月摇摇头:“是我没站稳。”

    她说的实话,那一下,应绍华只是想甩开她的纠缠,甩得郑重其事,力道重,却不狠。

    魏子煜:“那你跟应绍华现在……”分没分手。

    爱月拿筷子搅着牛肉玩,嫩牛肉沾了酱,色泽鲜美,肉香扑鼻,她却像是封了五感,冷眼以待。

    现在?她并不去想,一旦想了,脑子里只反复放映他最后那句诀别,像钟摆一样,来了又去,去了再来。还好她看不见他当时的眼神,只那声音,就足够她冻伤得堕指裂肤。

    女人嘛,怎么能没点虚荣,即便我恨你,嫌你,弃你,总还希望拿对方剩下的感情来津津乐道。

    但于她而言并非如此。她只盼在这段不明所以的感情最后剩下点慰藉,那就是他的爱,也算是为她所有的奋不顾身买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