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奥德里奇现在和诺亚逃起来,居然也算是轻车熟路。
  他提前在迪罗身上装了一袋粮食,因此一路上的食物倒是不缺的。然而除了这些粮食,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都是我的错。”他们走在苏哈王国的小镇中,这里和格林公国截然不同,繁华热闹,市面上都是各种各样的商品。诺亚直勾勾地盯着小摊上的烤鸡,喃喃道:“这件事告诉我一个道理,路边没人摘的李子,果然是酸的。难怪没有其他商人往格林公国跑,傻的人只有我啊……”
  他对着烤鸡忏悔的样子实在太虔诚了,想必他对光明神祈祷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用心过。
  奥德里奇在一旁看不下去,他走过去,掏出一枚白银加币,买了一只烤鸡。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地方嘛!”奥德里奇把热喷喷的烤鸡递给他,说:“回去偿还债务之后,再试试吧。”
  烤鸡的香味扑鼻而来,诺亚低头嗅了嗅,盯着奥德里奇问:“你哪里来的钱?”
  奥德里奇:“唔……”
  在诺亚第一次用储存的盐和钱换取粮食的时候,奥德里奇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很早就在身上存下了一点钱,为可能出现的意外做准备。这些钱并不多,刚好够他们从格林公国赶回苏哈王国之中。
  诺亚不再追问,他掰下烤鸡,说:“回去再看看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还钱。我还是不太适合做商人的。”
  诺亚回寒风城的时候,冬天已经结束了。
  余寒未消。
  他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从苏哈王国走到格林公国,概括起来就干了一件事。花费全部资产买了一大批粮食,然后经历千辛万苦,运送到格林公国,免费送给那些平民们。
  而那些粮食,只能让他们多活几天。
  要是正好因为这几天,便能让他们从战争中幸存下来,那就好了。
  诺亚和奥德里奇站在银行家德加尔的大院门口,守卫们通传之后,就让诺亚他们进去了。
  银行家德加尔今年五十多岁,从外表看只是一个慈祥的中年人。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沓来自全国各地的报告。德加尔身为银行家,他的财富如苏塔拉尔河下面的泥沙一般多,且渗透到了各行各业之中。苏哈王国商人的地位较高,德加尔用金灿灿在国王那里买了爵位,众人便叫他德加尔伯爵。
  德加尔伯爵本应该有自己的领地,不过传言寒风城是他的故乡,所以晚年的德加尔只想留在寒风城中休养,只有最重要的事,才会放到他的书案上,由他定夺。
  “德加尔伯爵,贵安。”诺亚和奥德里奇打了招呼。
  德加尔伯爵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褐色马甲,面庞英俊的年轻男人,他正在给德加尔伯爵倒茶。另一个则身披斗篷,又高又瘦,脸色苍白而严肃,一看就是非常沉默寡言的那种人。
  年轻男人俯身,在德加尔伯爵身边轻声说:“这两位是之前经由贤者介绍,在银行借贷一百珍稀加币的……”
  “诺亚先生,与奥德里奇先生,很高兴见到你们。”德加尔伯爵打断了他的介绍,站起来说:“听说两位去了格林公国,终于回来了,有什么好消息吗?”
  德加尔伯爵态度非常温和友好,说话沉稳而有力。诺亚向他躬身一礼,随后一五一十地把格林公国发生的事都告诉给了他。
  “正如您所见,我们做生意失败了。”诺亚说。
  德加尔伯爵听完之后,笑呵呵地说:“诺亚先生看来真的不适合做生意啊。”
  “所以,一百珍稀加币的贷款,暂时还不上了。”诺亚诚实地说,一百珍稀加币,相当于十万的普通加币,对于平民来说,这是一个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时限过了约定的一年期限后,会加利息的。”德加尔伯爵说:“我本来还以为,诺亚先生会逃跑呢。如果离开这里,就不用还高额贷款了。”
  然后又被通缉吗……诺亚收拾好神色,说:“我认为,商人的立足之本应该是诚信……虽然我并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对德加尔伯爵这样的人物,我必须以诚信相待。而且还有贤者为我担保,我无论如何不能陷贤者先生于不义。”
  德加尔伯爵笑眯眯地听他继续说。
  “在去格林公国之前,我曾经买了一套院子,坐落在绿岭广场附近。”诺亚郑重地说:“我希望能以那座院子做担保,再向贵银行借一百黄金加币。”
  德加尔伯爵旁边的俊美男子微微倒吸一口凉气,惊异地看着诺亚,仿佛在说这种要求你也提的出来?
  诺亚淡定地看着德加尔伯爵。
  德加尔伯爵沉思片刻,问道:“我记得诺亚先生有一匹马,非常优秀,若是能割爱将马卖给我,我可以出一百黄金加币。”
  诺亚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他拒绝德加尔伯爵的话,那么接下来德加尔伯爵便能很理所当然地拒绝自己了。
  “抱歉,迪罗对我来说,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德加尔伯爵有些惋惜地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夺人所爱,你之前所说的一百黄金加币……”
  诺亚知道八成要黄了,心灰意冷地听德加尔伯爵继续说:“按照规定,不能向之前有逾期未还贷款的客人进行第二次贷款,我也不好破了规矩。不过,我愿意以私人名义借你一百黄金加币,就当咱们交个朋友。”
  “伯爵?”诺亚虽然心里震惊,但叫嚷出来的居然是德加尔伯爵身边那个英俊的男人。
  德加尔伯爵淡淡地看他一眼,随后说:“艾伦,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和诺亚先生单独谈谈。”
  那个被叫做艾伦的英俊男人便和黑袍者离开了,诺亚也让奥德里奇出去。
  “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诚信而勇敢的年轻人了。”德加尔伯爵举起茶壶,给诺亚倒了一杯茶:“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直接叫你诺亚吗?”
  “荣幸之至,伯爵先生。”诺亚说。
  德加尔伯爵坐下来,抿了一口茶,他浓密的白发和胡子让他看上去精神矍铄。他从抽屉里直接摸了十枚珍稀加币,既没有写欠条,也没有留任何凭证。
  说是借,其实德加尔伯爵是送了他一笔钱。
  诺亚收了钱,诚恳地说:“实在非常感谢您的资助。”回去他就给德加尔伯爵立个牌位,祝他长命百岁。
  “不是谁都能顺利走这一趟的。”德加尔伯爵向来喜欢结交朋友,而诺亚如今正陷入困境,一点钱就可以给他卖个人情,德加尔伯爵乐意之至。毕竟对他来说,手上最多的就是钱了。
  钱如果只堆放在那里,就是废物而已。
  让钱创造价值,获取利益,是德加尔伯爵最擅长的事。
  他笑了笑,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
  “用这笔钱继续做生意。”诺亚说:“格林公国太远了,虽然预估的利益巨大,但变数也太多。接下来,我想在就近的一些地方做买卖。”
  德加尔伯爵沉吟片刻,说:“虽然理论上是可行的,不过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做生意。”
  诺亚眨了眨眼:“愿闻其详。”
  “并非说是经验或者智慧的问题。”德加尔伯爵含糊地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吧……”
  具体差了什么,德加尔伯爵也不愿意多说。
  他们俩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关系倒是亲近不少,之后诺亚问道:“如果伯爵大人遇到我那种情况,会怎么办呢?”
  德加尔伯爵说:“我的话,不太会遇到那种情况。如果我要去格林公国做生意的话,会选择出售盔甲和武器,并且在去之前,就已经定好了买家。说起来,我在格林公国,确实是有几个朋友的,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战乱之中,没有人是局外人啊……”
  他絮絮叨叨感叹了一会后,看着诺亚的眼神,笑道:“不过,如果我真的已经运了一大批粮食过去,又卖不出去的话……”
  诺亚眼巴巴地看着他,微卷的黑发搭在洁白的额头上,浅褐色的瞳孔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他,看上去乖巧极了。
  德加尔伯爵愣了愣,随后接着说道:“我会用粮食雇佣大量的人。”
  “看守粮食?还是让他们帮忙卖?”在当时,那些粮食便面临着被当地豪绅烧毁的风险。
  德加尔伯爵摇了摇头:“卖不出去的话,没必要勉强。这世上没有垃圾,只有不会利用的人。我所说的雇佣,是指雇佣一百人以上。你们有足够的粮食,奥德里奇和你也足以控制他们,因此你们很容易便可以形成一支队伍。”
  德加尔伯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格林公国现在的权利出现了空隙,只要有空隙,便必有人会去填补。你带着那些人,可以直接去攻打强盗,连免费的武器和盔甲都有了。一个伯爵打仗都只能带二十名骑士,差不多也就一百多人,你拥有的力量,足以在那个小城中横行了。”
  诺亚认真思索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有了那些人和武器,还有粮食,接下来你想干什么不行呢。”德加尔伯爵说:“战乱的国家,既是危机,也是机会,商人就是最擅长抓住机会的人……”
  “父亲!”
  德加尔伯爵的声音被猛地打断,诺亚转头往屋外看去,而德加尔伯爵则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是我的女儿,伊芙丽雅来了。”德加尔伯爵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随后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穿着连衫绸缎长裙的少女出现在他们面前。
  少女大约十三四岁,拥有铂金色的长发和湛蓝色的瞳孔,美丽修长的脖颈以珍珠项链做装饰,她的粉金色长裙上带着链条,用宝石做纽扣,圆形领口,点缀着蕾丝和翡翠。
  这一身的奢华程度,即使在整个苏哈王国之中,也难出其右。
  德加尔伯爵其实衣着打扮非常朴素,但他的女儿,伊芙丽雅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用最奢华的饰品进行妆点。诺亚眯了眯眼睛,裙子上的金粉闪得他眼睛都要瞎了。
  “伊芙丽雅,怎么来这里了?”德加尔伯爵站起来,他温柔地对自己的女儿说:“不是在和你的朋友举办茶会吗?”
  “太无聊,我就离开了。”伊芙丽雅随口应付着:“父亲,你在忙吗?”
  伊芙丽雅提着长裙,德加尔伯爵便把自己的位置让开,那个叫艾伦的英俊男人服侍着德加尔伯爵坐下,他的视线一直都集中在伊芙丽雅身上,目光中充满了爱慕。
  但伊芙丽雅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就如同没注意到诺亚一样。被德加尔伯爵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伊芙丽雅,很难关注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我没什么事。”德加尔伯爵说:“怎么了,伊芙丽雅?”
  伊芙丽雅眼睛亮闪闪地说:“父亲,刚才我在茶会里,听到她们在讨论暮色之湖里有一枚宝石,名叫暮色湖泊。父亲,我想要这颗宝石!”
  “好,我这就叫人帮你去找。”德加尔伯爵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伊芙丽雅欢呼一声跳了起来,裙摆飞扬,宝石与钻石在其中叮当作响。她亲吻了德加尔伯爵的脸颊,随后便欢快地离开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其他人一眼。
  诺亚站起来说:“既然伯爵还有事要忙,我就先告辞了。”
  在伊芙丽雅离开之后,德加尔伯爵又变回那副沉稳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对诺亚说:“和你聊天非常高兴,诺亚。”
  诺亚行礼,转身离开,关上门之后,他听到屋内传来德加尔伯爵与那个叫艾伦的英俊男人正在对话。
  “艾伦,暮色宝石这件事交给你了。”
  “能让小姐高兴当然是我的荣幸,但是……”艾伦犹豫地说:“听说暮色湖泊那里居住着一只实力非常强大的魔物,一般人不是它的对手……”
  “那就发布悬赏令,找冒险者来做这件事。”德加尔伯爵淡淡地说:“我宝贝女儿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王冠,我也要摘下来送到她手上,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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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德里奇是会存钱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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