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望着停下车后不断紧蹙眉心的人,道菱知道,只有当邢宁头痛万分时才会这样毫不遮掩脸上的神情变化,而那如同针钻般的刺痛常常会让她一天都不得安宁。
  手习惯性地扣上腕际俯卧着的翡翠貔貅,来回轻抚其光滑背脊,最后低声轻道:“谢谢宁学姐。”正想下车的身体微顿,然后翻动背包,取出一个小瓶子塞入对方手里,“吃了它,说不定会好点。”
  “为什么要改名字?”面对那个欲下车却又是自己时时心念的人,刑宁忍不住问出口,难道对方就那么不想见她们?眼露疲惫地望住眼前与以前没有任何变化的面容:仍是显得那么阳光、孩子气。
  “请宁学姐好好照顾自己。”当车门合上的刹那,道菱吐出的话语仍是答非所问,随后背着包,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司大楼。
  闭眼,刑宁的思绪不由飘向今早在警局所见的资料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她们急欲寻找的人已不再冠有原来的名?而这六年来,她们对于道义的一切为什么竟会一无所获?
  凭她的权力要取得某个曾修改过的个人资料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才是,但如果不是昨夜机缘巧合下遇见了她,那么现在,她是不是仍被蒙在鼓里而一无所知?
  只是不管如何,如今找到她,才是最重要的。
  “小菱啊,别人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而你这是一夜不见就相看甚远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吊的凯子啊……”辛倪一见道菱,就调侃起来,她们在楼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辆载她前来的车子,怕是她们这种做小秘书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别说买,就是弄个轮胎怕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包里的钱。
  “辛姐真爱开玩笑,只是路上恰巧碰上个熟人,叙叙旧而已。”如果两人一路的无语算是叙旧的话。
  “只是叙旧?”明显不信的语气令道菱神色微怔,“算了,反正我也管不着,我说小菱啊,昨晚你把姓王的送回家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来?”辛倪皱眉环顾四周,她们虽说是为总裁一人专设的秘书室,可毕竟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了谁就等于脱了个环节,办起事来也极为不便。
  “灵姐还没来?”眼里露出抹惊讶,难道王仪灵昨夜真是醉得不醒人事?
  “没想到你还会关心人?”郁静不知什么时候立于两人身旁,言语间略带调侃,“她刚来电话,说在医院,好像是昨晚冲凉时不小心摔倒…”摇着头,想起对方昨晚不要命的灌酒样,就知要糟。
  “医院?!她可真行啊。”扯动唇角,辛倪有种被雷击的感觉,“她伤哪了?”
  “小腿断了。”郁静微耸肩头,目光随即扫向眼前两人,“我下班会去趟医院,你们呢?”虽是问句,可道菱明显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一种讯息:若不跟着一块去,后果自负。
  肩头微颤,道菱想到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被“不择手断”地呼来喝去,心下顿时一阵纠结,紧接着应和,心中暗思:不就是去个医院,能出啥事?就当同僚间的友爱表现,可为什么越是这样想,越是憋得慌?
  郁闷的心情一直维持到亲眼瞧见躺在病床上的王仪灵后才渐渐消缓,只见对方原本细瘦的小腿被包扎得犹如一条大象腿,而脸上贴得OK绷再搭配那哀怨至极的神色更是让道菱有种失笑的冲动:“灵姐,你的腿…”
  “别跟我提腿。”怒气冲冲地大声低吼,而几乎在一瞬间整个人颓废下来,“这下最少有一个月不能去公司。”她一个月的工资与奖金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飞了。
  “放心,老板人很好,不会计较你这一个月的因病缺职。而我们代你工作的份,他绝不会亏待我们,你就尽管好好休息吧。”辛倪看似安慰,但脱口而出的话却让王仪灵有吐血的冲动,敢请钱全进她们口袋了?
  “无关的人请让一下,医生查床。”病房门口突然响起的冷硬女声,使原本围于床边的郁静、辛倪与道菱纷纷退让一旁。
  “小菱啊,我说你非要每次下班都把衣服换成这样?”退于一旁无所事事的辛倪斜睨身边站立不动,一副乖巧模样的人,连帽的卫衣,洗得破烂异常的牛仔裤,还有那双泛白的球鞋,如果告诉别人说这家伙是做秘书的,恐怕是死也不会有人信。
  “我觉得挺好,小菱这样既单纯又可爱。不像某人,职业气息过浓,让人退避三舍。”郁静望向王仪灵如同木偶般被人摆弄的模样,转身轻笑,伸手故意拉起道菱身后的帽子,为其戴上,“小菱这样看起来像个未出世的大学生,很干净…”也更容易“欺负”。
  “切,不安好心。”一摆头,辛倪轻哼,不就是跑个腿,任劳任怨嘛。
  夹在两人间的道菱微微扯动嘴角,她怎么发现周围的火药味渐渐浓郁起来?迈出步伐正欲往门边移去,却突然让人扯住衣角,而被帽子挡住的视线让她瞧不清对方是谁,在还未抬头之际就听见与之前相同的冷硬女声:“你是王仪灵的家人?病人目前需要住院察看…”
  听着耳边罗罗嗦嗦的一大堆,道菱觉得莫名其妙,低下脑袋扑闪着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不明白那个护士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小安,不用说这么多,病人自己知道就行。”娇媚嗓音刹那间令病房内的所有人听得全身酥麻,而这媚惑之音更是让郁静与辛倪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声源,只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自己的目光,似乎就连那纯洁的白衣大卦也遮不住对方身上所散发出令人沉迷的妩媚妖娆气息。
  “终于有个比你更能魅惑众生的女人了。”辛倪凑近郁静耳边,小声低喃,这位女医生可是个十足的尤物,不只男人,就连她们女人见了,都会眼睛发直。
  “心动就上啊。”废话这么多。
  “哼!你没看见那眼底藏着什么?”那可是赤裸裸的算计。笨蛋才会找这种能把自己拆骨入腹的女人当情人。
  “医院探望时间已过,还请几位趁早离开。”女医生笑望正交头接耳的两人,然后又瞅向一旁带着连衣帽却看不见面容的人,眼底逐渐浮现抹怪异。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小菱。”郁静牵起一步之遥的道菱向外慢慢踱去,中途回头瞥向另一人,“你还想留这?”
  “你不觉得应该让小菱留在这里,或许仪灵有话对她说呢?”上前不着痕迹地拂开两人正相牵的双手,顺便向后轻推道菱,却不想会迫使对方匆匆撞上向前走的女医生。
  “小菱…”两人惊呼,郁静刚想上前,却瞬间被辛倪拦住去路,“别急,有戏看。”
  女医生本想扶住向自己倒来的身躯,却因惯性而无力跌倒,抿紧唇,拧着眉,刚想踹开对方,却因一股熟悉感而止住了脚上的动作。
  “谷医生?”一旁的护士惊慌地想扶起摔倒在地的妖媚女人,这位可是医院的小祖宗,不能有半点损伤,不然她也没法在医院混下去。
  “啊,小菱。”王仪灵在病床上惊讶地望住摔倒在女医生身上的人,这家伙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小菱?!”女医生低声轻喃,眼底浮上抹失望,不是那个人吗?
  道菱慌乱站起,转过身,低下头伸手扶起坐在地上的女子,哑着声道歉:“对不起!”
  看了眼突然出现的手掌,女医生的嘴角弯起些许弧度,那人失踪了这么久,又怎么会出现在这?抬头,扬起一如既往的娇媚笑颜,却在瞧见帽子下那张沁入心扉,熟悉至极的容颜时,唇角的笑意瞬间凝固,紧随而至的便是惊喜之色:“小义义…”紧握那只递来的温润掌心,顺势扑入对方怀中。
  怀里突然出现的重量使脚下一个踉跄,向后退去一步:“宓学姐…”短短一周,竟让她遇见了目前最不想见的三个人,抬头仰望白色天花板,心中轻叹:她是不是过年没添足香油钱,所以现在要受到惩罚?
  一旁的小护士夸张地望着眼前一幕,她几时见过谷医生这么热情过?就连医院里那些声名鹊起的男医生提出邀请时,也不见她这般欣喜若狂过,眼睛忍不住向窗外探去,难道天要下红雨了?
  辛倪丢给郁静一个眼神,一脸‘你看吧’的样子,之前对于公司电梯门前那一幕两人已好奇许久,现在又来这一遭,眼里倾刻间全是问号,就凭这休假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只会如蜗牛般窝在家里的人,什么时候竟结识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小义义。”感觉对方垂于身体两侧的双手,谷宓抬头,凝望眼前笑意盈盈的人,仍是那温润清澈的双眸与纯真笑颜,可似乎与过往又有了些许不同。
  “宓学姐真是一点也没变。”眼角微弯,道菱轻语,可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没变吗?
  谁,又知道?
  “小菱,你与谷医生认识?”躺在床上的王仪灵脑子里全是问号,她怎么从没听对方提过,可细细一想,却又惊于自己的发现,似乎关于道菱,公司里根本没有人真正了解过,只知道她是毕业后来的秘书室,平时勤劳,踏实,肯做,随和,其它相关的资料便是一片空白。
  “小菱?!”谷宓沉声念叨,而后微仰首,与那双黑色眸心相对,唇角勾勒出美丽弧度,“小义义什么时候改的名?”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没有找到她的任何消息,可按理说刑宁会知道才是,心中虽有不解,但谷宓仍是一脸笑意地凝视眼前扬着浅浅笑靥的人。
  “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你们每个人对道菱这名字没什么反映,但与她又是旧识?富氏的总经理如此,昨天晚上在警局似乎也迷迷糊糊听见,今天你又这样…小菱以前究竟是叫什么?”王仪灵大大咧咧地问出心中困惑,全然不见谷宓在听闻后眼里一闪而即的恼怒。
  “为什么不让她自己告诉你?小义义,等我一起下班,好吗?”如果她猜得没错,富荀与邢宁早就见过了道义,可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哎呀呀,这可是明目张胆的邀请啊!郁静与辛倪、王仪灵互相交换个眼神,眸子里更是露出丝丝趣味。
  “学姐,我骑的是自行车,怕不方便。”捋起过肩发丝,道菱歉意地回望眼前妖娆女人,与六年前相比,这女人似乎更成熟魅人了,敛下眼眸,心底泛起苦涩,这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没关系,我会让人把你的车送回去。”谷宓带着抹依恋牵起对方掌心慢慢向外走去,而心中却早已定下信念:不管发生任何事,她不会再放开这人的手,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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