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行于桥,忽闻求救之声。
    循声而望,桥东侧有一落水者,为他祖父,桥西侧有一落水者,为他亲父。
    祖父与亲父均不善游术,且水流湍急,四周除他再无别人,若救人,最多只得活一人性命,另一人必死无疑。”
    她笑眯眯地问:“敢问段廷尉,救祖父邪?救亲父邪?”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宴会一片寂静,再不闻只言片语,唯有弹幕几乎笑疯———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女朋友和妈一起掉水里先救谁的变种送命题吗?
    [手动狗头.jpg]”
    “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按燕国的律法,见父危而不救者,腰斩弃市;见祖父危而不救者,鞭挞至死。这最多就是自己选一下死法嘛!”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是两个都不救,是不是两种死法各轮一遍?”
    “不,你应该说等两个一起淹死,就没人看见他不救了!
    [完美犯罪.jpg]”
    弹幕上的嘻嘻哈哈最后汇聚成一个核心意思———
    “哈哈哈哈哈这个题目好贱!真的好贱啊!”
    第271章 角色扮演
    ◎pua、cpu、ktv的错觉。◎
    救祖父邪?救亲父邪?
    在未来,与这个类似的疑问困扰过无数人,成为了悬而未抉的难题,而现在,它也不负所望地困住了燕国的诸人。
    而提出这个问题的罪魁祸首,继续笑眯眯地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祖父和蔼,亲父慈爱,均待过桥之人如掌珍。”
    ———连人德行有亏,罪行减免的路都堵死了。
    燕国的臣子脸上仍旧带着笑,但心里已经骂开了———怎会有如此刁钻狡诈、胡搅蛮缠之徒!
    乔.刁钻狡诈.胡搅蛮缠.如霜:“段廷尉熟识律法,精研律令,想必很快便能给出答案吧。”
    段东晴:“……”
    他松开了自己的胡子。
    正是因为了解律法,他才知道这个问题比表面上更难缠。面上似乎只是在问该救谁,好似是要让人面对无解的死局,结实地丢一回脸。但实质上,这个问题与上一个问题的核心并无差别。
    理法与情法,究竟谁才是燕国国律法的核心?
    当情与理冲突时,谁该后退一步?
    眼前这种局面,是否说明燕国的律法有漏洞,而律法有漏洞,是否就该变法?这后面牵连涉及到的一连串东西实在是太多也太远,又触碰到了足够多人的利益。
    总而言之,一个词———大麻烦!
    不想谈论这种敏感话题的段东晴沉默了,其他的燕国大臣脑袋微微一转,想到这一茬,也沉默了。
    这一次,羌国来的人没有像之前一样有眼色地转移话题,而是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的回答。
    在略有点窒息的沉默氛围里,坐在最上首的、年幼的燕王问:“段廷尉为什么不说话呢?”
    即使贵为一国天子,但他到底年龄尚小,还不明白这浅显对话之下隐含的汹涌波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立在他身后的,脸上扣着银白面具的女子暗地里敲了敲他的椅背,年幼的燕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却乖乖地闭上了嘴。
    剜瑕姐姐不让问,那他就不问好了。
    大殿里又重新陷入寂静。
    但被燕王点名的段东晴却不能像之前一样装聋作哑了,他只能拱了拱手,说:“世间决不可能发生如此荒谬之事,阁下又何必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假设,以攻击我燕国律法?”
    “难道事情尚未发生,只是提前预设,便会被称为荒谬?”乔如霜道,“世间之大,百姓之多,段廷尉便如此斩钉截铁,笃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吗?”
    她的语速不快,言语却诛心:“据我所知,燕国的睢郡半年前有一案———父欲杀妻,子见之而阻,推攘间父亡,于是官府断案为子弑父,终判三十棍刑,徙千里,还未到流放地,人便因伤病去世。而燕国律法中,见父母妻儿危而不救者,亦有刑罚。这案子,与我如今的问题,不过异曲同工。”
    “律法终非万能,而这样的事情又世间少有。”段东晴道,“阁下又何必抓着这种罕见的案子,如此咄咄逼人?”
    “律法有问题便要修订律法,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乔如霜说,“这世间之法若是永恒不变,那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律法国之根本,一国重器,岂可轻易动摇?”段东晴驳斥她,“为数人之冤擅改律法,招致国本动荡,对其他的百姓来说有害无益,岂非本末倒置,杀鸡取卵!”
    乔如霜脸上的笑容仍未变,悬在空中的弹幕却已炸开了锅———
    “我呸!讲的什么狗屁东西!!”
    “律法有问题就得改!什么规章制度出来时都是从好的方面出发的,但如果不法随事迁,最后只会成为坏人手里助纣为虐的工具!”
    “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的律法,死守着不变法的国家最后都灭亡了好吗?!”
    “什么不能为了几个人的利益损害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说白了就是变法后面的水太深,一般人扛不住,自然就跟着装聋作哑了呗!”
    “不行我好生气,但我又没有文化,我只能说———大佬怼他!!!”
    ……
    乔如霜没有去看弹幕,她只是静静地问:“究竟是几人之冤不值得动摇律法,还是律法之后盘根错杂的利益,不能动摇呢?”
    即使两国谈判前的宴会本就为试探而设,这问题也太犀利,太直白,太尖刻,太莽撞。作为一国的使臣之一,是决计不该说出这么莽撞的话的。
    段东晴简直被她的大胆给惊呆了,他一时之间竟意识不到,他面前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问题翻到明面上来,于结盟而言又有何好处?使臣这般莽撞直白,羌国又真是一个好的结盟对象吗?
    顶着所有人或质疑或有杀意的目光,乔如霜反而拂了拂袖,施施然地坐下,不发言了。
    [垂馨千祀]小队群聊———
    乔如霜:“我这次拱火拱得还不错吧!”
    破云来发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很好,相当拉仇恨。”
    贺明朝:“按照我们的计划,接下来谁上?”
    柳长春:“要不我上?但事先声明,我不能保证效果!”
    怼人嘴炮怼成习惯了,他怕他把对面的人气撅过去,到时候闹太大了,他们的计划就很难收场了。
    一贯沉默寡言的鬼卿看着意识空间里不断滚动着小队群聊,莫名觉得自己的队友正处在一种薛定谔的靠谱状态。
    他沉默了好几秒才开始截胡:“要不还是我来吧。”
    [垂馨千祀]小队群,其他四个人———
    “好耶!!!”
    在[垂馨千祀]小队和燕国的人打嘴炮的时候,[往者已矣]小队正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内心留下了无言的宽面条泪。
    “要不要一起做他的报应———”宴桃冷笑,“夏华廷的报应具体来没来我不知道,但我的报应算是———嗷!!!”
    宴桃冷笑的脸骤然扭曲,喉咙里挤出一点痛苦的声音:“你们下手轻点行不行!!”
    山渐青收回手,露出无辜的神情:“你不要这样嘛,你想想夏华廷病重,哪能像你这么生龙活虎,你这被人一看就得穿帮!”
    宴.咬牙切齿.桃:“我就不明白了,我们五个人除掉折青黛是女生,四个人里,凭什么是我扮演夏华廷?!”
    他比夏华廷高诶,现在都快被他们锤到地里去了!!!
    “谁叫你是宴刀刀呢?”厉寒秋感慨,“洞察人心我们小队可没人比得过你,你就当能者多劳了。”
    宴.刀刀.桃:“……”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他发誓———以后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他的队友刀得更厉害!!!
    “别乱动!”折青黛用力固定住了宴桃的脑袋,眼前这个老是乱动的人简直是在挑战她作为妆娘的底线,“等会儿妆要是画不完漏了馅,信不信我当场让你变成宴逃命!!”
    宴桃:“……”
    之前那种要被坑的预感,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在四个人嘻嘻哈哈的时候,作为队长的邵知节正拿着从夏国御膳房灶膛里摸出来后削尖的木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厉寒秋抽空过去过去瞄了一眼,只见这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整齐的小字———
    预设方案一、预设方案二、预设方案三……
    搁在这张纸旁边的还有三张纸,一张画着夏国皇宫的详细地图,一张写着夏国大臣之间的关系,一张写着皇宫内能靠近夏王的每个人的名字、担任的职务,以及大致性格。
    “哇———”厉寒秋将纸拿在手里,发出了从心的惊叹,“牛哇!”
    另外三个人也被他的惊叹声所吸引,包括躺在床上cos病重版夏华廷的宴桃,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邵知节的方向。
    邵知节:“……”
    他看着四双充满着惊叹的眼睛,有种自己养了四只哈士奇的错觉。他摇了摇头,力求将这种诡异的感觉驱逐出脑海。
    被视为哈士奇的四个人已经快乐地围了上来,四个脑袋碰在一起看邵知节写的东西,又再次齐刷刷地发出惊叹声:
    “哇———”
    不用动脑子却被带飞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惊讶完后,折青黛忽然用一种阴恻恻的表情看向宴桃:“你刚刚在干嘛?”
    宴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自己抓在手里的一块柔软布料。
    宴桃:“……”
    刚刚从床上跳下来时脸上有点痒,他顺手把脸给擦了。
    “你知道脸上的皱纹要和夏华廷的走向差不多有多费眼睛吗?”折青黛身上几乎冒出了具象化的黑气,“宴!狗!贼!!拿!命!来!!”
    底下热热闹闹地追杀着,邵知节将自己的心血搬远了点,以免他们俩不小心给自己毁了,厉寒秋和山渐青在一旁吃瓜看热闹,拱火不嫌事大。
    祝凌坐在寝殿的房梁上晃着腿,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底下闹。在折青黛逮到了宴桃,将他连晃带掐快要一魂出窍二魂升天时,才开口:“小青黛啊,再掐就没人可以用了。”
    折青黛抬头,看到了坐在横梁上满身银饰的玄都,她脸上露出几乎具象化的qaq表情:“我的劳动成果……”
    宴.半死不活的劳动成果.桃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他有冤要诉!
    折青黛毫不犹豫地压下了他的手,然后继续qaq。
    玄都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从房梁上跳下来,走到折青黛在眼前,轻轻地戳了下她的脑门:“好啦,不要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