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塞回银锭的燕溪知:“……?”
    “我不搞强买强卖啊!”燕溪知脑海里警铃大作,心头暗暗叫屈,“我不是想抢你的东西!”
    这个拿到了喜钱的人看着沉默寡言,怎么是这样一副软绵绵的性子啊!
    “不是强买强卖。”鬼卿认真地重复,“是送。”
    燕溪知:“……”
    总有种欺负人的良心作痛感。
    他看着面前沉默寡言的酷脸,哑然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要不……我请你吃顿饭,以表谢意?”
    他的话说出后,站在他对面的人皱起了眉,在宴溪知的目光里,他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
    燕溪知小声嘀咕:“这样白拿,总有种我在抢人东西的错觉……”
    “不过是一枚铜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鬼卿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两张脸,“图个好兆头而已。”
    他们都活的很好,不像是他曾经所在的那条游戏线那样惨烈、那样绝望到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天光。
    他忽然想起他很久没有回忆过的、游戏失败后的系统提示:
    【很遗憾,您的游戏失败。
    感谢您为本游戏做出的努力。
    该if主线永久封存,推演结束。】
    后来……他第二次进入了游戏主线。
    只可惜,终究不是他曾经的那一条了。
    经历过两朝宫变,甚至隐隐操控了燕国未来的走向,即使再怎么低调,应天书院也不由自主地热闹起来。
    祝凌穿过熟悉的山门,轻车熟路又低调地找到了通往讲堂的路,路上零零星星的学子里,已然多了不少生面孔。
    ……她有多久没回来了?
    祝凌在心里盘算着时间,才发现只过了半年多。但这半年,竟让她恍惚觉得……已经很久很久了。
    “这位小郎君,你也是赶来听宋司徒讲课的吗?”有陌生的学子自来熟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我这边可是早早地抢到了前三排的位置,你要是想要,只要这个数———”
    他神神秘秘地伸出三个手指,声音压得更低:“宋司徒每月只来讲一次,每次讲的内容还不一样,机不可失啊!”
    刚刚还有的些许唏嘘情绪顷刻便被冲散,祝凌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三十两?”
    “什么三十两!你到底识不识货?!”那学子睁大眼睛瞪她,“三百两!第二排靠中间的席位!不还价!”
    【我去,他也太黑了吧!】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惊呼,【坐地起价,黄牛倒卖啊!】
    祝凌观察了他一圈,目光又在不远处茂密的树冠上扫过,心里有了明悟,但她脸上故意露出点笑来,摆了摆手,小声回答:“实在是囊中羞涩。”
    “……啊?”那学子用怀疑的视线上下打量了祝凌一番,“你这身行头,不像没钱的样子啊?你是想杀价吧?”
    “我看郎君一表人材,二百八十两!”他露出肉痛的表情,“不能再少了!”
    “我真的没钱,你还是找别人吧!”祝凌仍旧摇头,不等他继续回答,就和他拉开距离,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步伐走了。
    在祝凌走后,那个学子又逮到一个生面孔的人,以三百三十两的高价将第二排的席位顺利地卖了出去。
    等那个被薅了羊毛还兴高采烈的人走后,那个学子才一改脸上的热切,仰头冲着一旁茂密的树上喊:“曾夫子,您赶紧下来吧!”
    茂密的树冠哗啦作响,一个身着劲装的男人跳了下来,只是姿态懒懒散散,没个正形:“你这做得挺好,不像容易被打的样子,下次我就不来了哈。”
    学子:“……”
    “我这是在给书院挣维持开支的费用!”他压低了声音咆哮,“您怎么能袖手旁观!”
    “唉~”曾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痛苦面具的模样,“虽说是为了书院,但你们也不能净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课上没讲吗?”
    学子:“……”
    他控制自己尽量不要露出不尊师重道的表情。
    “对了———”曾烈挑了挑眉,转头问,“你们卖了多少?”
    “快四千两了。”学子沉默了一息后飞快地给出了答案,“剩不到几个位子了。”
    “这个月书院的开支还差点儿啊。”曾烈伸了个懒腰,“你们继续努力,可别月末最后几天只能吃野菜饼子。”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似有若无的磨牙声。
    曾烈摇了摇头,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摸来的草茎,将双手扣在后脑勺上,慢悠悠地往前晃。
    这些小崽子的面皮和口才,比起当年那个人,真是差得远了,有得磨呢!
    身后的那一番插曲,祝凌并不知晓,但也大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也不知是哪个鬼才想出的这样开源节流的方法。
    她心中失笑,慢慢走到了讲堂的位置,应天书院之前的讲堂虽说宽敞,但总有些部分年久失修,反正也不影响使用,就那样放着了,如今却是从里到外都细细地倒腾过了一遍。
    祝凌到时,讲堂里早就人满为患,像她这样来得迟的,如果没有一开始就确定好的座位,就只能站在角落里。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宋司徒来了!”
    于是刚刚还有些热闹的讲堂顷刻间鸦雀无声,在众人的注目下,讲堂的大门处,有人执卷而入,青衫徐徐,容颜如玉,似如往昔,只是曾经的掌院,如今已负衡据鼎,拖紫垂青,到底与往日……再不相同。
    他似乎已习惯了每月必有的讲课,站定后便干脆利落地开始地切入正题,毫不拖泥带水。所言鞭辟入里,直教人听得如痴如醉。
    ———那是她曾经听过的内容。
    或者说……那是她作为乌子虚时,听过的内容。
    “这些讲与你听,但你日后,定会比我讲得更好。”久远的回忆翻卷上来,好像曾经有人笑叹,“青出于蓝,终将胜于蓝啊。”
    第268章 一拜
    ◎前尘往事,尽数作结。◎
    巳时,课到了要结束的时候,宋兰亭最后收了个尾,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一讲堂的学子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今天听到的内容,然后三三两两散去。
    刚刚还略显拥挤的讲堂顷刻间变得空空荡荡的,夏日的风从打开的窗户里掠进来,拂动着祝凌的衣摆。
    【凌凌……】
    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小声地唤她。
    “怎么了?”祝凌柔声问。
    【你是不是不开心呀?】小肥啾问。
    “没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祝凌说,“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她在空荡荡的讲堂里环视了一圈,昔日破败的桌椅都已换上上等木料,破损的青石地面再不见裂痕。
    她曾在这里和其他同窗一起读过书,打过盹,聊过天下,分过夜宵……那些旧日的痕迹,随着这些新物品的更换,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祝凌看着不远处干净的白墙,在意识里和小肥啾讲:
    “我记得去年,有人课前带着灌汤包来吃,因为包子太烫,一口咬下去后烫得惨叫,包子飞出去砸到墙上,留下了一片污渍,为了不让先生责罚,那人一边倒抽冷气一边紧急磨墨在墙上绘了一丛竹子———”
    小肥啾瞪大了黑黑的豆豆眼:【好牛!所以他逃过惩罚了吗?】
    “先生夸他性疏狂,有名士之风。”祝凌笑着摇摇头,“然后罚他扫了半月的山阶落叶,我们其他目睹却不制止的人,一人连带三天。”
    小肥啾:【……】
    一罚罚一大片,还不如不画呢!!
    “那位同窗觉得连累了我们,羞愧得不行,在我们扫落叶的时候,给我们一连送了三天早饭。”祝凌弯起眉眼,“然后每到饭点,所有人就在石阶上坐成一排啃包子。”
    小肥啾听着祝凌描述的排排坐的有趣画面,再看了看崭新却空荡的白墙,明明是由数据组成的系统,它却莫名感觉到一点难过来:【好可惜啊……】
    “刷啦———”
    是竹扫帚拖过地面的声音。
    一人一统的交谈被打断,循声望去,是一个衣衫朴素却干净、腿脚跛得有些厉害的老人。
    那老人拖着把粗大的竹扫帚走了进来,已经有些混浊的眼睛看向祝凌,语气里带了点诧异:“这位郎君是什么东西掉在了此处吗?”
    宋司徒的课早就结束了,这方讲堂里便再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了。
    “没有掉什么东西。”祝凌浅笑着回答,“只是许久不曾来过,见这讲堂翻新,便忍不住多停了片刻。”
    “是翻新了……”竹扫帚和地面接触发出唰唰的声音,老人的声音带着笑,“原来这地面不平,我扫地时还摔倒过几次,现在平整了,扫起来都方便多了哩。”
    他说:“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多好啊。”
    “是啊。”祝凌看着窗外,茂盛的树冠郁郁葱葱,恣意舒展,阳光穿过枝叶,好像有种温柔的、朦胧的、金色的边,连带着落到讲堂地面上的光线也温柔,“干净亮堂,挺好。”
    【我不懂———】离开讲堂后,祝凌走在石阶上,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嘟嘟嚷嚷,【我不明白———】
    祝凌好脾气地问它:“什么不懂?什么不明白?”
    【不知道要怎么说……】小肥啾在意识空间的地面上打了个滚,黑色的豆豆眼里露出困惑的神色,【就是刚刚那丛竹子、不对,那个讲堂翻新———】
    它自暴自弃的蹬蹬小爪子:【哎呀!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对啦!】
    “应天书院收留了一批无儿无女,没有宗族亲缘的老人,这些老人大多是有病在身或身有残缺,书院过去经费紧张,所以屋舍道路一般只小修而不大整。这些老人做工时,总有跌倒的危险,哪怕是年轻的学子,有时不注意也可能会摔跤。”祝凌说,“如今书院有了闲钱,将建筑设施都进行了翻修,难道不是件好事?”
    小肥啾举起一只翅膀,大声道:【翻新是好事,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的。”祝凌抬步向高处走去,阳光晒得她周身暖洋洋的,她眯起眼看向前方,“一件事如果对绝大多数人有益,那它就是好事。”
    转过一座院落,又走过几条偏僻的小道,祝凌越走越高,直到一处断崖边。断崖边上搭了一座小木屋,粗犷且古朴。木屋前的篱笆开着门,门旁的木桩下长了一簇又一簇色彩斑斓的小野花,顽强地盛放着。
    之前弄出了玻璃,曾夫子就觉得她藏着拙,隔三差五便过来逮着祝凌去做研究,祝凌不堪其扰,于是在属于应天书院的山里找了个极其偏僻的地搭了个小屋子,以便偷得浮生半日闲。
    半年多过去了,她本来以为这个屋子已经腐朽破败,却没想到不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精致了几分。
    果然,应天书院的地盘里,没什么能瞒得过宋兰亭。
    祝凌叹了一口气,迈进了篱笆门,门里,果真有个熟悉的人在等她。
    从在讲堂里和宋兰亭对上视线的那刻,祝凌便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被认出来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到底是什么地方漏了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