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她能从山上采下来一只山参,不拘百年,只要十年或是二十年的,那看病的钱和买粮食的钱就够了。
    抱着这样孤注一掷的念头,她天不亮便起来了,将稍大些的弟和妹妹喊醒,嘱咐他们照看家里并瞒着生病的娘后,她就背着背篓来到了山脚下。
    因为山里看不见的时候危险多,所以她硬是捱到了天亮,才踏入了进山的路。她一路上小心谨慎,没遇到老人们与常在山里打猎的人所说的熊瞎子和野狼,倒是看到了一只山鸡和几只野兔。因为她人小速度不快,所以撵不上,它们窜到了那些没人走过的危险地区后,她更是不敢轻易尝试。
    但就这样走到了日头正中,除了一个铜板能买几大把和两三株能卖一个铜板的便宜药草外,她再也没看到其他能卖钱的东西。
    她焦躁地叹了一口气,从身后的背篓里取出一筒装在竹筒里的水,咕噜噜喝了半筒,又从背篓的最下面掏出一个半个巴掌大掺了大量谷壳的饼子,掰下一半小口小口地嚼起来,这样可以让他的胃饿得没那么厉害。
    就在她半块面饼吃完的时候,她听到茂密的林子里传来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踩在树枯枝败叶上的响声。
    有点像是她刚刚没撵到的兔子发出的声音。
    她小心地站起身,将放在面前的柴刀轻轻地捡到手里,然后蹑手蹑脚的朝着声源的地方去。她走的这条路是村里人经常走的,一般不会遇上危险,这才是她敢这么大胆的原因。
    “咔嚓———”
    那声音更近了,她屏住呼吸,从灌木丛中扑过去,灌木的枝桠划在她脸上,带来一阵阵刺痛,但她顾不得许多,满心都是兴奋,如果能抓到一只兔子,也能换好几副药了!
    只是……她扑了个空,整个人直直地摔在地上。疼痛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到她的大脑里,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她视线的边缘处有一双靴子,那双靴子的表面好像是布的,但又比布更好看,一看就不是他们村里人会穿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很好看的人。
    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去年她爹还在时,带着他们全家去镇上买东西,她等爹娘时在茶馆附近偷偷听到的说书人故事里讲的神仙。
    只是这个神仙,好像是个受了伤的神仙,他没什么表情,看她的眼神也很冷。但神仙的眼睛很好看,像是她曾经吃过的野蜂蜜的颜色,甜甜的、她记了好久好久。
    她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傻乎乎的问出来了:“你是神仙吗?”
    扶岚皱着眉,低声问:“……什么?”
    那药的药力有限,后遗症却颇多,扶岚眼前的那层纱又厚了几重,耳边也断断续续有耳鸣的声音。他本身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不然他不至于被一个孩子听到脚步声,甚至在他扑过来前,他都没有感知到。
    “你是受伤了吗?”那倒在离他不远处的孩子爬起来,他看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年纪不大。那个孩子起身后,拨开灌木向后跑去了,“等我一会儿!”
    她的背影在扶岚眼里有些不太分明,扶岚指间夹着一片从灌木上摘下来的叶子,目光没有什么变化,刚刚那个孩子对他没有一点防备……只要她死了,便没人能泄露他一星半点的消息。
    可……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楚尧还要小。
    就算是在穷苦人家,只要不是家里的大人全部出了事,这么小的孩子,决计是不会被放到山上来的。
    扶岚陷入了难得的迟疑。
    在他迟疑的时候,刚刚那个孩子去而复返,她献宝似的将有些蔫的药草向他面前一递:“这是止血草,给你。”
    不带任何恶意的、毫不掩饰的关切。
    树叶在扶岚手里打着转,他冷淡地说:“离我远些。”
    那孩子似乎是被他直白又冷淡的话语吓到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扶岚转身离开,那枚树叶从他的指尖坠下来,飘落到地上。
    身后果然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可过了没一会儿,他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扶岚站定,转身———果然又是那个孩子。
    “我、我不是……不是要跟着你……”那个孩子结结巴巴地解释,“我看你身上还在流血……”
    她把怀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一步步地向后退。
    扶岚扫了一眼。
    一只破旧的竹筒,半块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饼子,还有刚刚那一把蔫耷耷的药草。
    一片叶子从扶岚手中飞出,撞向那孩子方向,那孩子慌忙伸手去挡,那叶子在她手背上划了一道极浅的小口,渗出一点点血渍。
    她吓得跌坐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如果你将今天遇到我的事说出去。”那孩子发现对面人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那你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眼泪终于从她脸上滚滚而下,但她死死地咬住牙关,不敢哭出声。
    明明……明明刚才这个神仙已经警告她,要她离远点了,是她自作主张地跟上来,才会被下咒的……
    泪眼模糊中,那个神仙看也没看地上的东西,径直走了,在她的泪水之中,消失在山林里。
    她一边无声地哭泣着,一边将摆在地上的东西重新收到背篓中,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袖口的麻绳因为用力蹭得脸颊刺痛。
    值钱的药材还没找到呢……娘还在等着用药呢……
    她重新返回了小路,那条路为中心,向四周小心的探索着。
    一个时辰后,在离路边不远的区域,树下的枯枝烂叶中有一个明显的洞,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凑过去一看,是一节山参。看露出的部分,至少有六七十年了。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反复检查着,确认上面没有村里其他人做的记号。
    轻飘飘的、仿佛做梦似的感觉击中了她。
    药钱有了!粮食钱也有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山参挖出来放到了背篓里,脸上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第140章 真实咸鱼
    ◎光领禄米不干活,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
    祝凌虽然咸鱼,但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行动还是很快的。
    第二天一早,她先是和阿英认真地说明了想去拜访王晏如的事情,告诉她上午可能没时间陪她读书写字了。
    阿英摇摇头:“没关系,我知道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笑着说:“我也会好好学习,以后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到时候哥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祝凌只觉得心像被泡在了温水里,暖洋洋的:“好,那我可就等着了。”
    安排好阿英后,祝凌去了应天书院专供学子出行的地方,考虑到自己目前还顶着一个病人的人设,她果断抛弃了骑马,选择了马车。
    在付了租赁马车以及赶车人的租钱后,这辆马车便载着祝凌,往王氏府邸的方向去了。
    按理来说,宋、郑、王这样显赫的三大世家应该是居住在燕京的,但由于这一任燕王疑心病重的缘故,在水神节的那一次清洗过后,三大世家的主宅纷纷搬到了永宁城,燕京里虽然也有属于三大世家的府邸,但这三个世家的嫡系往往只过去小住,不会久留,在燕京宅邸里呆着的,大多都是旁系族人。
    王晏如作为王氏的嫡系,自然也是居住在永宁城内的。
    因为祝凌是应天书院里人尽皆知的病人,所以为她驾车的车夫赶车的速度极慢,这辆马车从郊外晃悠悠地过了城门,又从城门晃悠悠地停到了王氏府邸的门口。
    祝凌手持名笺从车上下来后,王氏门口守着的小厮已经迎了上来:“请问阁下可是应天书院乌子虚?”
    祝凌点了点头:“未提前向贵府说明,冒昧前来,多有得罪。”
    “您言重了。”那小厮回复她,“前几日我们公子便派我在这等着了,说这几日必会有应天书院的马车至。”
    他道:“请让小人为您引路。”
    他引着祝凌进王氏府邸时,守在门口的人群中有一人迈步而出,将送祝凌来的马车和马车夫从侧门牵引去休息,一切都安排得细致而妥当。
    那小厮引着祝凌穿过影壁,绕过曲折的回廊,又穿过一个花园,绕过一片屋舍,还在继续往前走。
    祝凌脸上微微露出点疑惑的神色。
    那小厮见了,忙解释道:“我们大公子喜静,所以住的略偏了些。您是我们大公子再三点名的贵客,不会有人敢对您无礼的。”
    祝凌:“……”
    喜静要住的偏一点她能理解,但这个位置……都快到王氏府邸的最边缘了!
    祝凌想起她在周啸坤那里看到的关于王晏如的资料———
    美姿仪,善抚琴,好清谈,颇有名士气度,然性孤傲,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听起来就很难搞啊!!!
    跟着小厮再在走了一段路后,祝凌终于到了一座院子前,这个院子的门口边种着一排松树,松树最中间有一个古朴的院门,门上是三个清隽的字“观松院”。
    “我只能将您送到这里了。”那小厮朝她行礼,“大公子极其厌恶未经他允许进入观松院的人。”
    祝凌:“……”
    “那我就这样直接进去———”祝凌语气里透露出点点无奈,“不会被你们大公子直接赶出来吗?”
    这小厮虽然恭敬,但口风严密,半点都不肯透露其他东西:“大公子只嘱咐我将您送到观松院门口。”
    他又行了一礼,道:“小人告退。”
    他迅速走了,只留下祝凌一个人站在观松院的门口。
    小白云在她的意识空间里迟疑道:【……我们走吗?】
    祝凌:“……”
    她想了想,祭出了属于咸鱼的经典名言:“去看看吧,反正来都来了。”
    观松院给祝凌第一印象就是空旷。
    王氏府邸虽然修建在永宁城中,但实际所处的位置却是城内与城外的交界处,所以整个王氏府邸占地面积极广。
    祝凌沿着院门口一直向内延伸的石径缓步向前走,观松院真是院如其名,除了松树以外,什么装饰性花草都没有,让祝凌觉得她不是在别人的府邸内,而是在郊外的松林中。
    “喵~”
    突然有一声甜腻腻的、懒洋洋的猫叫。
    祝凌停住了脚步,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在一棵松树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小狸花。这只小狸花有一双金色的眼睛,见祝凌看向它了,又是一声“喵”。
    它轻巧地从树上下来,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祝凌面前,然后蹲坐下来舔舔爪子:“喵~”
    小狸花一只爪子舔完,看祝凌还站着不动,又喵了一声,然后顺着祝凌的衣摆,噌噌噌爬上了她的肩膀。
    好一只自来熟的小狸花。
    祝凌伸手给这只小狸花挠挠下巴,小狸花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在她的肩膀上摊成了一张软软的猫饼,猫饼还在不断向下滑,祝凌干脆把它抱到了怀里,一边给它顺毛一边向前走。
    还没走多远,祝凌便听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声:
    “如意!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