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 哪里是看人,分明是在看一只在枝头蹦哒着露红屁股的猴子,如此羞辱, 让他再也忍受不住, 狂吼一声便往柱子上撞去。
    在要撞到柱子前,他还是下意识用手推了一下,没让自己真的的颅骨碎裂而亡,只是脑袋嗡地一下,眼前瞬间一片金星乱闪。
    在他旋转着倒地的时候,只剩一个想法。
    所有人都看到了吧?自己刚刚撞的那一下,纵然不能改变这既成的事实,史书上也应当记载:
    衍朝有良臣庄风鸣,於国危难之时耿直进言,一片忠心可昭日月,然时值监国长公主如其母一般离经叛道,乃一代祸国妖邪,不听忠言,老臣愤而碰柱,愿改其德,此番为善之举,虽死犹不悔。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见台下一片骚乱,示意侍卫上前把那趴在地上的男人拖出去,李芝瑶伸出食指轻叩椅子扶手,“好了,柱子已撞完,也当谈些正事了。
    台下许多人还没缓过劲来,互相打着眼色窃窃私语,她轻叹一口气,“若你们之中有谁愿像他一般闲着没事撞柱子,那便赶快撞完了了事,本宫的时间有限。”
    见到她这个态度,台下人也算是清醒过来了一些,立刻恭恭敬敬地一齐躬身行礼,退到该站的位置,再不敢多言。
    ***
    谏议大夫虽然想得挺好,可惜最後这一幕真正记录到史册的时候,一切却都不一样了。
    谁又能想到,此时这个撞墙事件,竟能使得历史提前发生一个重大转变,在转角处站的是对峙中的二人,却又是天下万事的变迁。
    一人为新,一人为旧,一人为老,一人为幼,过去的时代终究过去,接下来,便是新生的天下了。
    “他以为我会把他砍了?我偏不,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下了朝的监国长公主毫无形象地将脚搭到了软榻扶手,嗤笑着拿起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放到史书上,保不准还要说他个忠心耿耿,甘愿以身殉道呢。”
    “那你待如何?”一边的玄离替她满上了酒杯,饶有兴致地问。
    “我在想,是什麽给了他勇气,在我面前那麽蹦哒,说他那些女人当不得一国君主的陈词滥调,母皇治理国家时可比父皇好上太多,那些人却只因为性别,便给她扣上了那麽多大帽子,还想挑唆其他人一起反我。”
    “正是庸人本色,倒是白让人看了一场好戏。”
    “是呀,独角戏,实在是相当的精彩,”李芝瑶转头,露出一个明媚又危险的笑,“我想来想去,给他勇气的,大概是千年来的国之礼教,是那些用以治国的愚众把戏,是那些狗屁文人士大夫的口诛笔伐。
    想死?还想死像个忠臣?我偏不!”
    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嗬,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所信仰的,他想要保住的,全赖他一人,翻天覆地!”
    ***
    次日,手持女皇手谕的监国长公主在处理完诸多事以後,推出了一道十分不起眼的改革新令。
    成立雅学府,从长公主麾下抽调十位精於此道的女官为雅学学士,并三百余名文书,进行过往书籍修撰及出版书刊筛选工作,回收带有不良思想的旧书,加以改正後重新发还市场,并在民间设立司书坊,监管流通戏曲书册。
    因为调.教的时间还不够长,虽然那几位女官以其聪慧的才识能助她一臂之力,但数量毕竟不够,李芝瑶翻阅过往卷宗,突生一计,遂叫来雅学府掌事,商讨出十道可用议题,作为女皇所关心的话题散布到街坊市井,甚至流传出若能给出女皇感兴趣的文章来,便有机会平步青云,入仕为官。
    这可不是虚话,官位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就是雅学府学士,不过她也没准备让这些後来录取的人们跟先前的雅学女官混在一处,万一信息走漏整出什麽幺蛾子,那便不是她想要的了。
    能入选的人,口中恐怕都有一柄尖刀,最後刺到哪里,还需她好好掌控。
    因此,她从外头流传甚广的文章中挑选了一下,层层筛选,最终选出了一位能言善辩,尤其擅长以论动人心,甚至能混淆黑白的能人。
    他的家境并不好,背後也无大势力可靠,经过性格调查,李芝瑶将其在未来得到权势後可能发生的情况一一做了推论,这才确定了他进宫中为仕。
    人选既然已找出,那後面的事情便好办多了,她先赐以重金,并在外大加夸赞宣扬,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室对这人是多麽爱重。
    一时之间,原本还在观望的众人全都後悔不迭,有心入仕却不得其门,或家境贫寒没有入仕门路的学子纷纷效仿,捏着那些题目研究得昏天暗地。
    许多聪明人也看出来了,这题目怎麽回答,最重要的可不是怎麽写才能体现才华,而是发布这条政令的人想要看到什麽。
    聪明人的才能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放在一群随大流的无病呻吟中,那些标新立异又顺毛摸的文章便如闪闪发光的明珠,让人无法不在意。
    一篇篇文采斐然的文章被张贴在专门的木栏上,众人想出了各种吸引眼球的方式,只盼能得圣上青眼一看。
    当然也有就因为此事而大骂朝廷昏庸胡闹的人,也有看清楚其下掩藏真义而不愿作为的古板学士,只是天下间,趋利毕竟是主流,在这样的大浪之中,那些不能产生利益的反对声音便显得不够看了。
    前面被招入雅学府的人日日锦衣华服从宫门前走过,他那贫寒的出身,励志的升迁过程,就像是吊在饿狼眼前的一块肥肉,典型的活动招牌。
    就像很多时候,人们看到一个邻家灰姑娘随随便便便得到了总裁的青睐,便会觉得她和我明明差不多,为什麽这个人不是我,嫉妒之余也会想效仿,於是蜂拥而至,每天都有无数的纯真少女和这位灰姑娘一样摔倒在霸道帅气的总裁面前,嘟嘴装乖试图挖墙脚。
    这种时候,往往许多人会将节操和下限丢掉,更枉论是那些原本就不坚固的道德观。
    看到那个雅学学士金字招牌下挂着的巨大利益,与看起来极容易效仿的成功经验,让整个圈子像是被砸了石头的鱼缸一样活跃了起来。
    越来越多文人抛弃了过往固有的理念,将那人写的文章字字琢磨,句句推敲,研究上头看中他的点,将自己往对方想要的那个思维逻辑里面套,直至将自己说服,再以这样的思维逻辑写出一篇升级版本的。
    简单举个例子。
    这些话题绕来绕去也不过绕不过几个核心,例如如何优雅而有说服力地赞誉女皇治理国家的盛况,驳斥以女人之智不可担大事的言论,深度剖析女子的重要。
    只是在题目里,这些说得更为婉约,只有那些足够聪明,会做阅读理解的人才能看清楚下面埋藏的本质。
    什麽,你看了半天没看出来上头想要的东西是这些?
    那你还是别写了吧,就这智商,写了恐怕也出不了彩。
    渐渐的,成功案例越来越多,大家也摸清楚了其中的规律,一个又一个曾经引发全城轰动讨论围观的学者被长公主亲自引荐,成功入仕,那些幸运者都疯了,其他人也都疯了。
    许多曾经看不起女人的书呆子在拜读了那些人的佳作後被深深洗脑,在自己写的时候也终於改了腔调,开始念叨着谁言女子不如男,甚至不惜自贱以证明自己所说非虚。
    自诩清高,坚决抵制这股浪潮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和浪潮反着来的人,终究会被浪潮所淹没,利益可能无法带给人们精神上的升华,却能成为燃烧火苗的柴薪,激发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
    就像女皇曾经对李芝瑶说过的那样,你若站到高处,那你的目之所向,就是他们毕生奋斗的目标。
    所谓大势所趋,君王只需要造势,接下来的事情,便多的是有人愿意为她做。
    君王之力,可使天地倾覆。
    第184章 第六个战五渣 :终战修真界 君心如明月
    就如同典故中的千金买马, 也许最开始被录用的人, 才学不如後来者, 但作为被千金买下的马骨, 他们已经起到了该有的作用。
    再过几年, 恐怕那言论的浪潮便会一波接着一波向外翻涌, 直到每个深山老林中都会流传出女子才德之重, 乃国之兴盛根基的言论。
    过往,有许多人会对儿女念叨:
    虽女子早慧,但绝不比男儿长久, 故而女子注定庸碌;
    且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过聪慧恐遭夫家厌弃,故而女子不可学习;
    女子生来卑贱, 应当从父从夫从子, 掌管後院诸多小事,而财产事业, 注定是属於男人的。
    此番言论, 在这浪潮之下皆化为灰烬, 以新的女诫替代。
    此女诫说道, “女子生而聪慧, 合当掌管天下, 男子勇而鲁,便将担起活计琐碎,女子当为首耳, 引领他们行至正途, 故而女子当有五诫:
    女郎天生聪慧,便当物尽其用,博古通今,方显才德本色。
    不习书者,诫之!
    女郎容资艳丽,无需铅华,诗书饱而生华,男子方以貌动人,妆点诸事,当交予男子。
    耗时妆点者,诫之!
    女郎志远,可顶家为梁,庖厨伺弄,家务琐事,尽交付男子。
    搬弄宅院之事者,诫之!
    女郎彪勇亦不输男,力缺则巧补,自小勤学,则骑射游击皆可行。
    惫懒而荒废武学者,诫之!
    女郎生育辛苦,故成家後,当由男子照料幼童,此为天性,一人孕育,一人抚养,然教导一事,当由两者并行。
    生而不教者,诫之!
    伴随着这五诫,还有一套独属於女人的武术功法流传而下,对於提升那些在历史长河中被压制天性消磨了体能上限的女性身体有奇效。
    甚至,还有一种言论悄悄流行,女子天性风流,故而应当纳男妾,冠以女方姓氏,为家中开枝散叶。
    这些会改变未来多少的历史走向谁都不知道,只是此时,这将在未来掀起腥风血雨的东西尚且只是一个草纲,刚刚被人写到了纸上,交予另一人进行细化衍生。
    李芝瑶吹了吹这纸,递给了面前的首席雅学学士,“不需要急於求成,循序渐进便可。”
    这位颇受她信任的首席面容冷艳,眼角却有一道伤口,看起来颇有故事,等细细阅读完这五诫粗纲後,她皱了皱眉,直白评价道:“此事太过离经叛道,恐遭人忌惮。若主君不愿意见到学子揭杆,那便必须以循循善诱导之,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推广。”
    李芝瑶咳嗽了一声,“那自然,只是为了告诉你最後要达到的程度而已。”
    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将纸小心的叠好收进怀中,“属下明白,只是主君此事,实在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想要事成,十分不易,恐需百年方能成势。”
    李芝瑶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毕竟虽然此时还远不到後世那种存天理灭人欲的程度,但男尊女卑因为长期的冷兵器战斗也已经落下了基调,对於女人的要求也越来越严苛。此时想要反着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事情若不去做,就永远不会开始。
    既然需要的时间久远,那麽开始得越早越好。
    两人又讨论了许久,决定先就着此时的势头,给出了一个比较温和不易被察觉的改变方案。
    发型规则。
    原先女子若成家必须盘发,更换服装衣饰,而男人却不受影响,这条规则,却让男人也必须在婚後改变形象,同女人一样调整细节,让人一眼便知道你是否已婚。
    这种变化虽然看起来不痛不痒,但一方面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已婚妇男,让他们出去搞三捻四没那麽容易,一方面也让男子在心态上会对伴侣有着潜移默化的服从性。
    类似於打上标签,成为另一方的所有物。
    玄离作为最近最顺手的参照物,被李芝瑶拖来当模特研究发型。
    “所以,以後男子便也有花式更多的发型可选了?倒是也有趣。”
    “你不介意?”李芝瑶放下笔,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玄离摇头,“有何好介意,正相反,我十分开心。”
    李芝瑶心中古怪,面前之人也不是不知道她那些心思,怎麽会接受得如此坦然,玄离果然非常人也:“为何?”
    “我知这并不是什麽恶事,你所为的,也并不是压制,再者说,只有我是你的,你才是我的,不是吗?”玄离看着她依旧是闺阁女子的发饰,意有所指。
    李芝瑶勾唇一笑,将头上的明月玉钗拔下,青丝披散,被风吹拂飞扬,她却不甚在意,径自坐到了玄离膝上,为他按着图鉴上成婚後男子的发型重新束发。
    待到完工後,才一边仔细打量着玄离,一边啧啧称赞,“真是君子如玉世无双,帅,帅得本宫腿都软了。”
    玄离撩起她散落的头发,在她的耳後落下一吻,哑声说道,“荣幸之至。”
    李芝瑶吸了口气,这下是真的有些腿软了。
    於是,很快,男人刚刚做好的发型便保不住了。
    长发淩乱交缠,玉钗混在外衫里头,一同落到了地上,窗外的月光如牛乳般流淌,将床上的人影层层包裹,裁出一幅流动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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