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叫什么名字?”九瑄含着笑问。
    “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堂姐呢,我叫魏妧。虽然我不聪明,但好歹也是在都中长大的,王姬大人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过来问我。”魏妧又是俏皮地说。
    “那就提前谢谢你了。”九瑄只是笑笑,没有接她要不要她帮的话,就在绿腰的搀扶下,上了车撵。
    回到关雎宫后,九瑄就让绿腰把陈师长要求的书都拿了出来。
    “大人,您真的打算按照陈师长的话做吗,这么多书,根本刻写不完,更何况......”绿腰没说完的话是,她见过王姬大人看书,但从来没见过王姬大人刻字,王姬大人之前的处境,她多多少少也听说过,能够看懂书简上的意思已经很了不起了,但要说到刻字,王姬大人她......真的会吗......
    “准备好书简。”九瑄没有与绿腰多说,她拿起刻刀,看着面前平整的空白书简,眼前竟然有些恍惚。
    有一个赌鬼酒鬼父亲,要想认字识字,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但她为了读书什么都做过,在读书堂打扫卫生,在大户人家当小丫头......再后来她把周围的孤儿小混混组织起来弄钱,有了一点小钱后,她就开始去习字......
    跟在她身后的小混混经常可以看到她拿着书简在看,书简有多昂贵所有人都知道,即便只是租用,也不是底层人能够接触到的。跟随她的人虽然不懂不明白,但他们胜在忠心。她坚信,识字是有用的。果然,识字是有用。
    九瑄拿着刻刀一笔一划地对照着刻了起来,绿腰在旁边边掌灯边暗自心惊,果然不愧是墨家的后人,刻的字如游龙飞凤,自有一番风骨。
    绿腰拿着灯罩的手不禁有些微微颤抖,重要的不是王姬大人的字刻得有多好,而是在那样的环境下,王姬大人仍然能够刻出这样一手好字......看来自己终于幸运一回,也能觅得能让自己跟着一飞冲天的明主了!
    九瑄可以感受到绿腰的激动,但她并没有过多反应,一直刻字刻到天色渐黑时,她便让人准备沐浴了。
    可就在九瑄沐浴完,绿腰打算为她擦干头发时,九瑄却阻止了,她还让其余的人退下。
    “把窗户打开。”九瑄对着绿腰说。
    “大人,”绿腰惊讶地看着王姬大人,但在看到王姬大人点头后,她便顺从地应了。
    外面还在下着小雪,窗外的寒风吹进来,冻得九瑄的头都有些晕。但她没有穿大衣,仍是穿着一层薄衣裳站在窗户前。
    站在窗前,九瑄缓缓地说,“把大夫人和五夫人的人找个借口赶出去,你能做到吗?”那次大夫人开宴,九瑄之所以迟到,便是因为在临出发时,一个宫女突然泼了九瑄一身的茶水,所以才导致九瑄迟到了。
    而那个小宫女不用说,自然是五夫人的人。九瑄自己宫中,不需要这样的人。
    “是。”绿腰以比以往更加恭敬万分的姿态,激动地应下来后,就站在了王姬大人的身后。
    吹完风后,九瑄就继续进入室内继续刻字。
    一笔一画,九瑄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她不仅感到冷,还有累……但她坚持下来了,一直到天微亮。
    “叫太常吧。”九瑄看了看时辰,感觉差不多了。
    第6章 蜜饯
    礼学堂里传出阵阵读书声,陈师长手中拿着书筒,但他的心思却不在书筒上。
    他昨日想了一夜,在文会上跟其他文人“讲述”王姬的桀骜不驯,在学堂上多多“提问”王姬,对王姬的功课“更为”严格……
    身为师长,他有一百种方式可以让王姬“听话”。
    现在窗外的阳光已经射入室内,不要说早到,便是礼学堂规定的时间,都已经迟了。
    “放肆!真是太放肆了!现在已经是什么时间,竟然还没到!”陈师长终于忍不住,他把厚重的书简往桌子上扔。学堂里被他那一声吼声吓得鸦雀无声。
    “我决不允许如此不尊师重道的行为,来人,去把王姬叫过来!”陈师长沉着脸命令道。
    可是等礼学堂的小厮颤颤巍巍地回来时,他却说,王姬大人病了。
    “病了?”陈师长心下一惊,他心中涌现出不安,但想到大夫人跟他说,王姬从小就在粗鄙人家中长大,他又告诉自己要安心……
    而在楚国公那边,在关雎宫的小厮向国公大人禀告王姬大人生病的消息后,本来在开大朝的楚国公,直接就结束朝会起身离开了。
    “快点!你们这些蠢才,还不赶紧快点!”楚国公站在车撵上挥舞着鞭子大喊,而扛着车撵赶路的车夫则双眼瞪圆,使足满身的力气向前跑去。
    终于,楚国公终于赶到关雎宫,他一把跳下车撵后,就把鞭子甩给了身后的人。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太常呢,王姬到底怎样!”边说着,楚国公便一把将内室的帷幕拉开。看到小九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楚国公的怒气都快抑制不住了。
    但为了不吓着小九,楚国公还是硬生生地把那股气给咽下,他快步走到小九的床边,一只手紧紧握住小九的手,一只手抚摸着小九的额头。
    小九的额头好烫!楚国公心下一惊,他轻轻地唤着小九,“小九,阿父过来了,你醒醒,现在感觉怎样……”
    九瑄刚开始时还好,但躺在床上不久,她就感觉到脑袋晕晕沉沉,不久就睡过去了。
    在迷糊中,她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她能够感觉到手中,以及额头上的温度。
    “阿父,是您吗......”她努力把眼睛撑开,“阿父,小九没事,您不用担心……”
    “只要吃过药就好了……”九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但看得楚国公却是愈发地心酸。
    “好好,只要吃过药,寡人的小九就会没事,”楚国公安慰着小九,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太常,王姬现在到底怎样。”楚国公压低声音问。
    王姬大人生病,差不多整个宫殿的太常都过来了。此时楚国公问话,为首的太常令便赶紧颤颤巍巍地回话,“禀告国公大人,经臣等诊断,王姬大人乃邪风入体,头冒冷汗,口渴……”
    “王姬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楚国公气得忍不住喊道。
    “禀告国公大人,王姬大人现在是身体发热,但万幸的是这发热是由于邪风引起的,只要把这股邪风祛除体外,身体就不会有大碍。加上王姬大人平日身体十分健康,只要遵照医嘱吃药,臣等相信,王姬大人的身体很快便能有好转。”
    “药呢,赶紧拿上来。”听到太常令说王姬的身体不会有大碍,楚国公一直高高悬挂的心,终于可以落下来了。
    小太常把煎好的药端上来,赵卓赶紧识趣地从小太常的手中把药端给国公。
    楚国公先是把九瑄扶起,接着就用汤勺舀起黑黑的药汁。楚国公从来都没有给别人喂药的经历,但他懂得自己先喝一口尝温度,等温度适合后,他再喂给九瑄。
    九瑄知道自己身体健好,吹吹风不会有什么大事。但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父亲,她突然便有了愧疚。
    “这药汁苦,小九乖,喝完药后,寡人就命人带糕点上来,喝完药小九就吃糕点啊。”楚国公细心地哄着,药汁苦,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尝温度。
    九瑄低下头,她紧紧拽着阿父的衣襟不放,很是乖巧地一口一口地喝着楚国公喂的药汁,也不叫苦。
    等九瑄喝完药,楚国公刚想叫人拿来糕点,赵卓便机灵地从旁人那里拿过一个小纸包,他把纸包打开,里面正是甜甜的蜜饯。
    “禀告国公大人,王姬大人身娇体贵,又哪里可以被苦到。刚刚太常端来药汁时,小的就命人拿来这蜜饯,甜甜的红枣上面裹着蜂蜜,最是适合甜嘴。”
    楚国公点点头,就从赵卓手中拿过蜜饯。九瑄乖巧地抬头望了望阿父,含住阿父递过来的甜甜的蜜枣。
    蜜糖的甜与红枣特有的香在唇间迸发,九瑄低下了头。
    楚国公温柔地摸了摸九瑄的头,他把药碗递出去,就冷着脸对着下面的人。
    “现在告诉寡人,为何王姬会生病。”楚国公的脸冷得可以结冰了。
    楚国公声音不大,但他的这一声,却把底下所有的人都吓破胆了。
    “请国公大人降罪,是奴才等人照顾王姬大人不周!”绿腰首先跪下认罪。
    “请国公大人降罪!”
    “请王姬大人降罪!”
    底下的人跪成一片。
    “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楚国公皱起眉头,他一伸手,便指到绿腰,“你,来给寡人说。”
    楚国公有命,绿腰深呼吸一口气后,便起身弯腰,万分恭敬地说道,“昨日王姬大人到礼学堂,陈师长对王姬大人语重心长......”
    “......教导王姬大人要,要在一天之内刻好《乘》,《梼杌》,《竹书记年》,《世本》,《春》五本书。”绿腰继续说道,“王姬大人勤奋好学,不辞劳苦连夜刻写,最终病倒。”
    “陈同?”楚国公的眼睛眯了眯,“去跟陈同说,王姬近日生病,不必去礼学堂了。”
    绿腰听到这话,惊讶得都不禁抬起头去看国公大人。虽然这么想国公大人不好,但所有楚国人都知道,国公大人最是小心眼。
    特别是今日这事涉及到王姬大人,国公大人竟对陈师长这么‘宽容’吗,一点惩罚都没有......她赶紧又低下头后,便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小九不用担心,欺负你的人,阿父不会放过的,”楚国公吩咐好下面的人后,就又转过头对九瑄说,“小九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养好身体。”
    相较关雎宫的温暖气氛,礼学堂的气氛却十分燥热。
    楚国公从来就没有掩盖过他对王姬大人的喜爱与看重,王姬大人生病的消息传来,陈师长的情绪也由一开始的生气,慢慢地转为害怕。而在楚国公不顾朝政,直接去看望生病的王姬大人的消息传出后,陈师长更是感到了恐慌。
    此时陈师长本应在教导学生的,但现在他直接就让学生自读,到点就放学。陈师长在内室转来转去,他只是想要先搓一搓王姬的锐气,让王姬更听他的话......
    读书人是清高的,但哪个读书人不想尝试谈笑间指点江山的滋味。他不想再在一个小小的礼学堂当一个见不得天颜的师长,他只是想让楚国更好而已,他又有什么错……
    “可恶!”陈师长一把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桌子上的书简,刻刀,灯具等都被扫到地上,一片狼藉。“她不敢的,她不敢的......”陈师长一直在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她哪里敢反抗自己!
    突然,内室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进来了。
    陈师长见小厮进来,他赶紧三步两步地冲上去问,“怎样!大夫人怎么说?”
    那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师长,大...大夫人今早...今早就离开皇宫了,说是回娘家探亲,小的并不能见到大夫人......”
    “那个狡猾的女人!”陈师长更气了,“我要你何用!”他一巴掌打到了小厮的脸上,那小厮被打到地上,也只敢赶紧爬起来,缩到墙角。
    陈师长继续在内室转来转去,自己有什么错,不过是教导得严厉些而已,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即便国公来问自己,自己也没有错!
    他是明阳派的代表者,名下有无数弟子与推崇者,如果国公大人敢因为王姬而贬罚自己,那自己绝对不会让王姬大人在读书人中,有什么好名声!
    读书人最是正直不过,即便是国公大人,也不能妄想堵住读书人的嘴!
    第7章 看戏
    陈师长忐忑不安了好几天,但好几天过去了,宫里竟然风平浪静,不管是国公那边还是王姬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从小受过教导的人,便能明白礼与法,明白礼与法后,礼与法便能对其产生作用......而对那些粗鄙不识字之人,即便你再跟他说明礼与法,也不及一个馒头,或一顿鞭子有用。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礼,什么是法,礼有什么作用,为什么要遵守法.....”
    “所以对待不同阶层的人,就要用不同的办法。对待那些都什么不懂的人,就要用重刑,而对待士大夫,就不能用刑......”这些日子,陈同除了在礼学堂的教授时间,其余时间都在外头的文会。
    作为现今明阳派的代表者,读书人的身份就是陈同最大的盔甲。刚开始时,陈同还有些战战兢兢,在文会讲话的时候更有些心不在焉。
    但过了这么些天后,他的心逐渐放下了。他打算,要是再过几天王姬还不去礼学堂,他就要上禀楚国公。
    可就在阳光逐渐西斜的时候,一队穿着黑盔甲的队伍突然闯进了文会。
    那是楚国最得重的黑甲军!
    “陈同何在!”领头的黑甲军一声大呵,看到坐在台上慌乱出逃的陈同,他立马就挥起手中的大刀,去带着手下把他给抓拿起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陈同刚看到黑甲军,便有预感他们是过来抓自己的。他的第一反应是赶紧逃出,但在看逃不过后,他也立马就冷静下来了。
    “世道不公!王姬残暴不仁,以权谋私!”陈同的双臂已经被抓住,他使劲抬起头,扯着嗓子大喊,“我不过是尽心尽力教导王姬,难道只是因为过于严厉,就要被王姬处置吗?”
    “我如何都无所谓,但王姬这样置文字于何地,置读书人于何地!”陈同边被押,边大喊大叫。
    “快放开老师!”
    “快放开陈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