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
  杨书寒直接将苏云带回了山上的烟云山庄。
  梁沐死了, 他一死,整个世界立刻安宁了。
  他本来就不适合当皇帝,他一死,无论是谁, 只要不是他, 那都是可以的。
  再加上他的继位者梁泽兵不血刃就进入了江城, 很快, 江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定, 向着四面八方逃难的众人也皆是回来了。
  但战乱的影响还是有的,经历过这样的动乱之后, 江城很难恢复到往日的繁华富庶了。
  烟云山庄的众人之前听苏云的话逃难,这下也都回来了。
  幸好山下的动乱并未太影响到山庄。
  不少人趁着动乱把山庄明面上东西都洗劫了一空,但苏云叫言非晚藏在地窖里的宝贝物件并未损失分毫。
  地宫那里烧了一把大火,之上的建筑也皆是差不多全部化为灰烬了。
  不光如此, 行宫外围的一些建筑, 不知道怎么了, 也燃起了大火,皆付之一炬。
  梁泽来到江城之后,他本应该住在行宫的,这下行宫被烧了个干净,他没地方住, 就直接来到了苏云的山庄住下了。
  现在, 梁泽听说找到苏云了, 苏云还活着, 兴冲冲的过来迎接苏云。
  苏云回来了。
  之前, 杨书寒将苏云托付给了杨家人, 叫杨家人好生照看苏云, 苏云毕竟是郡主,毕竟也是杨家人。
  谁知,她却突然失踪了。
  杨书寒问遍了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苏云去哪里了。
  现在,她失踪了这么久,又突然出现。但是总之,只要她还活着,那一切便都是最好的。
  就是看见苏云的第一眼,每个人的反应都一样,既是被她吓着了,又是心疼极了她。
  樱樱和可可这段日子也遭受了不少罪,本以为这么久都没看到苏云,问起大人们来还一个个都支支吾吾的,都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了,互相告诉对方不要哭,要坚强,要心存希望。
  这下,一看到苏云,她俩便直接哭了出来。
  苏云看到梁泽,就跟没看到他似的。
  她的心里还想着洛清烟。
  洛清烟不在,那她就穿过人群,找到现下她最信任的人,言非晚,开口就是问道:
  “非晚,洛清烟呢?”
  言非晚脸色惨白,到现在还是满脸泪痕。
  现在苏云这么问,言非晚的眼泪又是掉了下来,道:“她死了。”
  苏云一听,生气极了。
  杨书寒跟她这样开玩笑也就罢了,怎么言非晚都跟她这样开玩笑呢。
  “没……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可能还跟苏云开玩笑?
  苏云又看向了围着她的樱樱和可可:“你们妈呢?”
  樱樱和可可哭得更为伤心了。
  她俩现在如今还是小孩子,可是年纪小小,就要经受这些。
  她俩现在也不懂得亲人的离世对于她俩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意义,总之,她俩就是很伤心,很难过。尤其是看到苏云现在这样,她俩更为难过了。
  苏云突然大喊道:“不!她怎么可能死呢?她没有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苏云要见到洛清烟,哪怕她见到的,是洛清烟的尸体。
  可是,苏云消失了十几天,在这段日子里,洛清烟的尸体已经下葬了。
  众人看向言非晚。
  言非晚摆手:“把棺材挖出来,撬开。让她看。”
  子澄:“这……”
  言非晚这样做也是无奈至极:“让她……死心。”
  +
  众人来到了后山埋葬洛清烟的地方。
  这里山清水秀,却孤坟一座。
  苏云看到那座坟的第一眼,就快要晕过去了,现在还站立着,也不要别人扶她,是在死撑。
  梁泽担忧极了,在一旁一直看着她。
  她却是谁也不看,一直死死地盯着这座坟,看着一口棺材逐渐显露了出来。
  最终,众人把棺材撬开,棺材里躺着一具焦黑的尸体,个别部位被那把大火烧得碳化严重,完全不成人样了。
  苏霜拉着樱樱和可可,压根儿就没让她俩跟着大人们往后山跑。不能再让她俩看到这样残酷的画面了。
  苏云看着棺材里的尸体,盯着看了许久,道:“你们说这是洛清烟,这就是洛清烟?万一这是别人的尸体呢?”
  杨书寒:“她就是。”
  苏云:“怎么了你就偏偏说这是洛清烟?你就这么想让她死吗?”
  唉,这不是杨书寒就这么想让洛清烟死,而是苏云不想让洛清烟死。
  杨书寒依旧道:“她就是。她是与先帝(梁沐)死在一起的。”
  这些天,为了给烟云山庄的众人一个交代,同时,也为了让新皇梁泽安心,杨书寒与江城的捕快与仵作们将地宫里里外外翻查了一遍。
  地宫着火的时候,整个地宫就剩下梁沐和洛清烟、不少侍卫,还有一些之前梁沐叫人残杀的宫人们的尸体。
  他们挨个核实了所有尸体的身份。
  梁沐的尸体是头身分离的。不知道他生前经历了什么。
  但与他死一起的,对应着这里死去的人,还有洛清烟的身形,的确也是洛清烟的尸体。
  洛清烟,就是死了。
  苏云这下直接喊了出来:“不!她不是洛清烟!洛清烟哪长这样?洛清烟长得明明那么好看!”
  苏云疯了!
  苏云又转身看向杨书寒,目眦欲裂,咬牙,恨恨道:“那么当日,你为什么要叫洛清烟留下来?”
  杨书寒看着她:“她替代你,你才能逃出去。”
  苏云:“别的人……”
  苏云不说了。
  她要是让别人代替她和洛清烟,留下来的话,那这代替的人,也必定是要死的。她这样不尊重生命,那她跟她讨厌的那种人,有什么区别?
  苏云不再多言,直接跳到了坑里,扑到了棺材那里。她好几次想要爬到棺材里,被一旁的大家拦住了。
  众人再看向管事的言非晚,却发现她现在也管不了了,她自顾不暇。
  她也像是疯了似的,不停哭,奇奇怪怪的话语从她的嘴里喊出来,她这段日子也经历太多,她也终于扛不住,崩溃了。
  “这就是命……就死在这里!”
  这就是命。
  大梁就是她们的坟墓。
  她陪同着大燕的两位皇女来到大梁,她还活着,她们却都死在了大梁。
  可洛清烟,那是她曾经发誓,豁出性命要保护,把她奉为自己信仰的人。只要她在,那就像是光一直都在似的,无论在大梁经历了什么,她都能忍辱负重下去。因为,洛清烟一直都在。
  可现在,洛清烟却死了。
  她俩是君臣主仆的关系,那她的君都死了,她还活着作甚?
  言非晚哭着,跟苏云一同发疯,气得向着前方的大树跑去,要去撞树,一了百了,跟洛清烟一块死掉。
  子澄懵了,还来不及拦住她,突然出现的吴梦桐拦住了她,然后直接将她打晕了。
  江城乱了这么些日子,但吴梦桐一直都在,帮了不少忙。
  +
  洛清烟的坟墓又被盖上,封土,苏云被人带走,哭了好几天。
  哭得晕过去,醒过来了又继续哭。如此循坏往复。
  哭到后来,苏云都流开了血泪,也吐开了血,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也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系统自动出现,一句话未说,她就已然开始撒泼打滚,叫系统给她把洛清烟复活了:【我要洛清烟!我要洛清烟!】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系统劝着她:【你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这个世界里的洛清烟,本来也不是你的。】
  苏云:【不!她就是我的!】
  说着,苏云当着系统的面都开始吐血了。
  系统见她可怜,安慰着她:【要不,我再把你送去另一个平行世界?废土世界还有机会……所有平行世界里,都有洛清烟,这个世界的洛清烟不再了,你去另一个世界里找……】
  苏云却道:【我不要!我的洛清烟,天上地下,生生世世,只有一个!我就要这个洛清烟!把这个洛清烟给我还回来!】
  系统不再多言。
  本来,苏云使用完了所有的活命的机会,它就跟她再无瓜葛了,它也无法再为苏云做什么了。
  之后,苏云再召唤系统,什么都召唤不出来了。
  苏云变得更疯了,她每天都在说着奇奇怪怪的胡话:
  “都怪我!洛清烟是因为我才死的!”
  “……”
  “该死的人是我!我才应该死掉的!”
  “……”
  苏云觉得,如若不是洛清烟代替她去见梁沐,洛清烟不会身处险境的,不会葬身火海的,而且,如若苏云不把那个活命的机会给自己用了,而是给洛清烟用了的话,洛清烟其实也是可以活下来的。
  可因为自己,洛清烟死了。
  若是没有自己,洛清烟现在会活着,会活得很好。
  反正,她把一切的错误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所有人都明白她没有错的,她没有任何错。
  +
  苏云继续每日发疯,所有人都拿她无可奈何,就看着她疯。
  直至这天,言非晚找到了苏云,她说,她要离开这里。
  苏云突然不疯了,问她:“你要去哪里?”
  言非晚低着头,道:“回家。”
  洛清烟死了,言非晚的信仰与理想,也皆是不复存在了。那她再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在苏云这里,樱樱和可可也能被照顾得很好,她不必担心。
  她该回家了。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回过大燕,也就是见吴梦桐从大燕过来了,问问她有没有听说过她的家人,但没有亲眼见,那就是不真实,她还是应该回去见见的。
  苏云她们的的确确是把言非晚当成自己的家人的,即便大家互相之间并没有血缘。言非晚其实也是这样。
  但是,言非晚也是真的有家人的。
  既然言非晚都这么说出来了,但她定是心意已决,苏云不好再做挽留了。
  苏云只道:“我尊重你的意愿,但是,你也好好想想怎么跟子澄说吧。”
  +
  言非晚跟子澄讲,她要离开这里。
  子澄一听,很干脆道:“好。再见。”
  “……”
  瞬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好尴尬。即便是两个不相识的陌生人,都不会这么尴尬的吧。
  言非晚看着她,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有爱过我吗?”
  子澄看着她:“这个问题,我能问你吗?”
  呵。那这话就没有什么再说的必要了。
  都没有。
  言非晚最后道:“感谢这些年的相处,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子澄:“我也是。”
  说罢,言非晚转身,离开。
  她并不是那种绝情的人,她还回头看了几眼,可是每一眼望去,子澄都低着头,没有看她。
  一眼都没有。
  那就这样吧。
  ……
  +
  言非晚走后,子澄像是木头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坐在床上。
  可随着言非晚的离开,越来越久,突然,她握紧了拳头,捶打自己的腿。
  苏霜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激动地冲进了屋子里,喊着:“子澄,你在做什么?”
  她看向子澄,发现她的脸色很是难看,都能比得上苏云这几天的脸色了。
  “你打你的腿做什么?你不疼吗?”
  “我这条腿是废的,没关系的。”
  苏霜却道:“我知道你的腿的,虽然走起来不利索,但还是有知觉,还是会感觉到疼的,所以,你不能再这样对待自己了。”
  就好像一颗心,存在,就是有知觉的。
  苏霜怕她出事,便坐到她的旁边,道:“你想哭就哭吧。”
  子澄却道:“没什么好哭的。”
  她和言非晚认识这么多年,也经历了那么多,到了这个地步,不行就是真的不行。
  她们刚搬到山上的时候,苏云想方设法把身上的事情推给别人,自己则陪伴在洛清烟的身边。因为在她看来,洛清烟大于一切。
  可这些活落在了言非晚的头上,言非晚却也从不埋怨,甚至,是真的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这从侧面说,对于言非晚来说,她是排最后的。对于言非晚来说,她拥有很多很多,这些,都比子澄重要。
  所以,有今天这么一天,子澄也不意外。
  言非晚是不小心飞到她这里的鸟儿,她不属于她,她命中注定会离开她。
  这个时候,苏霜却突然凑前抱住了她,使得她不再自虐地想下去了。
  苏霜也知道子澄的性子,知道她本质上是个木头,于是,直接道:
  “我现在正在安慰你。”
  “嗯。”
  “你不要回绝我的好意,就让我继续安慰你吧。”
  “……嗯。”
  +
  吴梦桐在江城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跟言非晚一起回去,回大燕的这么一天。
  坐在马车上,看向马车外的景色,一幕幕地从她的眼前掠过,过去了便不再回来,言非晚不禁潸然泪下。
  之后,可能这样的景色,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对大梁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对待她认识的那些人,她满是充裕的情感。
  可现在这么一走,好像突然心空了,空空荡荡,自己的灵魂都不复存在了似的。
  现在,在马车里,没有了他人,言非晚又埋怨起了吴梦桐:“你之前说过,你一直派人在行宫的周围暗地里监视着,可为什么……”
  为什么洛清烟会死?
  说着,言非晚又是哭了出来。
  吴梦桐上前,拥抱住了言非晚,任由言非晚气得将火、愤慨、命运的不公、造化弄人等等等等,一切的情绪发泄在她的身上,吃着痛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终究还是令你失望了……”
  “……”
  “但是,你离开大燕那么久了,你也真的该回去了。”
  “……”
  大燕才是你真正该待的地方。
  +
  言非晚离开之后,山庄又少了人,变得更为冷清了。
  苏霜一大早来到苏云的房间,给苏云喂药喝,却发现苏云的床上空无一人。
  ——苏云不见了!
  ※※※※※※※※※※※※※※※※※※※※
  没吃饱饭,撸了这么点儿,等我吃饱饭了再把猪猪撸活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