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寻捂着脸,流下两行眼泪来:“我……我知道我是罪奴出身,被抄了家才送进宫里来的,可公公怎能如此欺辱于我?”
    程公公反问道:“你还知道你是罪奴出身?你爷爷是因为贪污军费,里通外敌,被先祖皇帝亲自抄的家,难不成抄家的时候,官府跟你说的是,请你进宫来当金尊玉贵的小皇子?”
    “你偷吃偷用陛下的东西,不算僭越?你撒谎成性,胡乱攀咬朝中要臣,不算僭越?你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如今人赃俱获,你有什么脸做出这副哭哭啼啼的造作模样来,说别人欺辱于你?简直放肆!”
    陈寻一句都辩驳不了,只是捂着脸流泪。
    萧承安坐在殿中,看着程公公骂人,简直惊呆了。
    他好会骂!朕身边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第111章 废帝为奴(2)
    2
    长秋殿前,一片肃穆。
    太监们跪了一地,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陈寻跪在最前面,捂着脸,眼泪流了一地:“小公爷明鉴,我是冤枉的。”
    程公公见他仍不死心,便道:“你既说你是冤枉的,那我问你,这衣裳是怎么飞到你身上去的?”
    陈寻还想撒谎:“是陛下赏赐……”
    “再多说一句谎话,马上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陈寻顿了顿,改了口,“是我见陛下不穿,因此拿来……”
    “我说了,再说一句谎话,马上拖出去乱棍打死!来人!”
    程公公站在他面前,身形高大,在他面前笼罩出一片阴影。
    似乎是为了给他撑腰,祝青臣一抬手,让自己的两个亲卫也走到陈寻身边。
    两个亲卫站在他身后,冷眼瞧着他,就像瞧着一个死人一般。
    陈寻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程公公道:“我最后问一遍,那衣裳是怎么到你身上的?”
    陈寻怯怯道:“是我偷用了陛下的东西。”
    “多久了?”
    “也没多久……”
    “我问你多久了。问一句就答一句,久不久的,小公爷与陛下自有论断。”
    “从我入宫开始,大概八……七年了。”陈寻急急道,“一开始确实是陛下分给我的……”
    好家伙。
    七八年前,萧承安才七岁。
    七岁的小孩懂什么?
    程公公道:“因此你就哄骗陛下,将衣裳吃食给你?”
    “不是哄骗,是陛下见我可怜,所以赏赐给我的。”
    “简直笑话。”
    怎么会有人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还把东西赏赐给别人?
    “陛下……陛下您说句话啊……”陈寻抬起头,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萧承安,“陛下您是最善心的,您帮奴才说句话,往后奴才给您当牛做马……”
    他知道的,萧承安是最软弱的,只要他哭一哭、求一求,萧承安一定会下旨放过他的。
    可是他没想到,这回,萧承安只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陈寻见他不为所动,赶忙要爬上前:“陛下……”
    祝青臣的两个亲卫按住他,程公公也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进去。
    这时,祝青臣淡淡地开了口:“把他拖下去,等候陛下处置,其他人等……”
    他话还没说完,一众太监连忙磕头求饶:“小公爷饶命,陛下饶命!我等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祝青臣道:“程公公,你把他们挨个儿l带下去审讯,这些年他们都偷走了什么东西,价值几何,一一记录在册,我让亲卫协助你。”
    “是。”程公公领命,朝两个亲卫行了个礼,“多谢两位大人。”
    “客气了。”
    两个亲卫将鬼哭狼嚎的一群太监给带走。
    程公公厉声道:“闭上你们的嘴,若是惊扰了陛下和小公爷,就算不是死罪,你们也难逃死罪。”
    一行人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把哭嚎都咽回去。
    殿中,祝青臣转头看向萧承安,道:“方才那太监求情,陛下怎么不心软了?”
    萧承安振振有词:“本来是有点心软的,左不过是一些东西,拿走就算了。但是想到他污蔑老师,我咽不下这口气。”
    祝青臣叹了口气,正色道:“陛下如今也登基了,对百姓应当心存体恤,善待宽容,可是对偷奸耍滑的恶人,就不要心存善念了。”
    “这些太监,欺负陛下十数年,陛下登基之后,非但没有处置他们,反倒让他们继续当差。这就不是善良,而是软弱了。”
    “对恶人软弱,就是对善人的欺辱。”
    萧承安乖乖地坐在他面前,听他教诲。
    祝青臣细细地分析给他听:“从前陛下受他们欺辱,缺医少药,若不是陛下命大,如何能够活到今日?”
    “那个陈寻,穿着陛下从前的衣裳,戴着陛下的挂饰,招摇过市。若是他做出什么事情,被人认出身上的衣裳挂饰,该当如何?”
    “若是陛下这回放过他和其他太监,他们又会怎么想?他们会想,陛下也不过如此,陛下还是从前那个软弱无用的康王,而他们呢?他们可是欺辱过皇帝的厉害角色。”
    “放任下去,他们以‘皇帝亲信’自居,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左右朝政,拿捏陛下,岂不是酿成大祸?”
    萧承安神色一凛,这才明白过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俯首称是:“多谢老师指点。”
    祝青臣问:“嗯,这回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嗯。”萧承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等程公公把他们这些年所偷盗的东西统计出来之后,按照罪行轻重,把他们斩首、流放,或是留在宫中为奴,以儆效尤。”
    “另外,也要封锁消息,这件事情最好不要传到宫外去。从前的我如此懦弱,恐怕引起朝野动荡。”
    祝青臣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往后处事也要记住,不得轻纵恶人。”
    “是,我记住了。”
    没多久,程公公就把登记好的文书送上来了。
    这十数年来,太监们偷盗的东西数不胜数,甚至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
    萧承安简单翻了翻,便让程公公去处置。
    临走时,祝青臣道:“程公公,你处置完这些人,记得去宫人司再挑一批新的太监,补上空缺。”
    程公公俯身行礼:“是。”
    “都是在陛下跟前伺候的人,你务必亲自把关。先前那些人与你无关,这回若是叫那些不二不四的人混了进来,可就要治你的罪了。”
    “小公爷放心,老奴一定办妥。”
    “好,去吧。”
    程公公脚步沉稳,退出殿中。
    祝青臣很满意,对萧承安道:“今日一试,这位程公公是个会办事的,手脚麻利,嘴皮子也利索,他做你的总管太监,老师很放心。”
    萧承安点点头,附和道:“我也放心。”
    祝青臣瘪了瘪嘴:“老师也不能总是帮你挑人,你自己也要学着甄别,看朝野之中,有哪些是可用之才。”
    “嗯,我知道了。”
    “上回叫你写的文章写了吗?让你批复的奏章呢?”
    “都写好了。”萧承安拿出厚厚一沓纸张。
    祝青臣简单看了看:“不错,这些东西你倒是学得很快,就是年纪还小,心性尚需磨砺。过几天给你找一个武功师父,你每天早起去武场练武。”
    “我也时不时带你出宫看看,见的东西多了,很多事情不用教,自然而然就都明白了。总是待在宫里,也没什么意思。”
    *
    萧承安今日登基,白日祭天,晚上设宴,百官同贺。
    祝青臣陪着萧承安看了一会儿l文章,差不多到时辰了,便向萧承安请辞。
    萧承安问:“老师同我一起过去不好吗?”
    祝青臣正色道:“君臣有别,陛下有时候也太没有架子了一些。”
    萧承安笑了笑:“君臣有别,师徒也有别,就当是抵消了。我与老师之间没有架子。”
    祝青臣笑了笑:“我先过去,陛下等会儿l过去也一样。宫宴不是家宴,北周使团也在,不好失了礼数。”
    “那好吧。”萧承安亲自送他离开,还让程公公送他过去。
    祝青臣到偏殿换上礼服,赶往宴会宫殿。
    他脚步匆匆,走在廊下。
    忽然,他看见前面有两个人。
    一个是刚被处置的陈寻,另一个则是——
    北周五皇子,宇文赞。
    陈寻低着头,抹着眼泪,呜呜咽咽地诉着苦:“陛下今日发了好大的脾气,不单打了我们,还说要把我们流放去西北呢,殿下救命……”
    宇文赞则站在他面前,伸出衣袖,帮他擦擦眼泪:“别哭了。”
    祝青臣抿了抿唇角。
    这宇文赞不过来了个把月,怎么这么快就和陈寻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