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两人一同出府。
    临别时,柳岸淡淡问:“你明日可还来?”
    裴宣答道:“明日要在酒坊帮忙,应当没有空闲。”
    柳岸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过了年就是春试,你可想来学宫念书?束脩不是问题,我可以借给你。你不用多想,我没有拉拢你的意思,我不过是替朝廷爱惜人才。”
    裴宣笑着道:“多谢柳公子好意,只是酒坊忙碌,我恐怕没有空闲整日留在学宫,现在这样就很好。”
    柳岸瞧了他一眼,微微抬眼:“嗯。”
    两人就此分开,各回各家。
    与此同时,祝青臣正躺在榻上,翘着脚,一边烤火,一边看着系统提供的直播画面。
    炉子边上烤着小点心,祝青臣一口一个,连连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瞧瞧,柳岸对同窗多么关心,他只是面冷心热而已。”
    系统掐断直播,表示赞同:“恶毒炮灰一点也不恶毒。”
    祝青臣忽然又叹了口气:“想我的好朋友了。我以前也有同窗的,和他们一起念书,一起策马出游,后来还一起做官。”
    系统了然:“你又要开始想家了?”
    “对啊。”祝青臣捂着心口,恹恹地躺在榻上,开始进行自己的每日活动。
    ——想家,蹬脚,翻滚。
    系统默默地离远一些。
    *
    翌日清晨,祝青臣照常前往学宫。
    学生们仍旧提早到了,在殿中说话。
    “柳师兄昨日跟着夫子回府,可见到那三筐文章了?”
    “夫子该不会真的把我们抛到脑后了吧?”
    “好了,别烦柳师兄了,等会儿柳师兄又说我们‘同阿猫阿狗争风吃醋,失了分寸’。”
    柳岸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昨日是我说错了话。”
    众人一惊,连忙道:“柳师兄,你也觉得外面那群学生过分吧?明明是我们的老师,他们非要纠缠,真是讨厌。”
    柳岸顿了顿:“我是说,外面的学生,未必全都是‘阿猫阿狗’,也有一些真才实学的人。”
    学生们:?
    “柳师兄,你今日是怎么了?”
    柳岸道:“昨日去夫子府上,遇见了裴宣。”
    众人忙凑上前问他:“柳师兄,那裴宣是不是生得三头六臂,才把夫子给勾走了?”
    门外的祝青臣生气叉腰:?
    什么叫“勾走”?他的学生遣词造句就这水平?
    “那倒没有。”柳岸道,“不过是个寻常学生。”
    众人不解:“那夫子还……”
    柳岸顿了一下:“文采比你们好,才华也比你们高。”
    众人哽住:“柳师兄,你到底是谁的师兄?”
    “平心而论,君子不打诳语。”柳岸道,“夫子说的对,外面那群学生,与我们没有不一样的。你们也不要多想,夫子原本就是我们的夫子,想问什么就去问,夫子必定以我们为先。”
    这回祝青臣没有退回廊外,假装没听见他们说话。
    祝青臣右手虚握,轻笑一声,推开殿门:“对,柳师兄说的对,夫子以你们为先。”
    柳岸抬起头,同夫子对上目光,迅速起身行礼:“夫子说笑了。”
    祝青臣笑了笑,在教席上坐下,又重复了一遍:“柳师兄说的对。”
    柳岸低着头,大半张脸都红了。他恨不能在地上抠条缝,自己钻进去。
    *
    这几日,祝青臣加班加点,打着哈欠,把三箩筐文章都批完了。
    这天清晨,小厮把三箩筐文章放在学官府门口,一份一份发下去,没有延误。
    他手里还拿着一份名册。名册上的学生,是祝夫子看好的学生,可以入府拜见祝夫子,得到祝夫子的指点。
    祝青臣拢着手炉,坐在檐下,远远地看着门前的学生们,十分满意。
    虽然这个地方的王爷不怎么样,但是文人学生还是很好的。
    明年春试与殿试,一定是龙争虎斗。
    系统却提醒他:“宿主,你的任务只是做裴宣的老师,其他人并不在任务范围内,新手世界没有支线任务,也没有额外奖励。”
    祝青臣撑着头,笑着道:“我知道,反正教裴宣一个人也是教,教其他人也是教,我最喜欢热闹了。”
    他顿了顿:“若是只教裴宣,我直接把他接进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像养小猪一样把他养到殿试,等他参加完殿试,我马上就走,这样也算完成任务吧?”
    系统顿了顿:“算是。”
    “但我不能这样自私。我走之后,敬王会不会再欺辱他?我帮他找几个同窗,以后和他一起做官,相互扶持。这样,他再被敬王欺负的时候,才会有反抗的底气,才会有人帮他。”
    “也是。”
    “再说了,这里的百姓都是真的,我虽然没办法改天换日,但我能在走之前,帮他们找几个好官,也算是尽力了。”
    系统若有所思:“我有点明白你为什么才是‘太子太傅’了。”
    祝青臣鼓了鼓腮帮子,再次试图澄清:“那真的只是一个虚职!大臣死了以后,皇帝为了表达对他的看重,就封他做‘太子太傅’。这是君王对臣子最高的奖赏。”
    “我没教过太子,李钺也没有太子,天下未定,他经常在外面打仗,根本就没有孩子,他连夫人都没有。”
    “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太子太傅!”
    “……”祝青臣直接给它来了一下。
    好胡搅蛮缠的系统。
    没多久,小厮便带着几个学生过来了。
    都是祝青臣点名要见的。
    几个贫苦学子在祝青臣面前站成一排。
    祝青臣眉眼弯弯,“和蔼”又“慈祥”地看着他们。
    “学生徐容见过夫子。”
    “学生陈铮见过夫子。”
    ……
    所有人都行过礼,祝青臣蹙了蹙眉,转头看向小厮:“我不是挑了五个人吗?怎么少了一个?”
    他取过名册看了一眼:“宋风呢?他没来吗?”
    小厮朝他行礼:“夫子,学生是宋风。”
    “你不是松……”
    祝青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
    松风,宋风。
    宋风小声道:“前几日小的收文章时,悄悄把自己的文章也夹了进去,不想竟因此得了夫子青眼,夫子见谅。”
    他身边的小厮都这么厉害?
    被一些隐藏实力的学生吓晕。
    *
    祝青臣收了几个学生,无一例外都是家境贫寒的子弟。
    学宫里还有几个天资不错、勤奋好学的,他也一并带在身边教导。
    并不厚此薄彼。
    这天祝青臣休沐,学生们在夫子府上小聚,看书做文、清谈闲聊。
    裴宣在后院朗声念诵文章。自从上回祝青臣让他把自己写的东西读出声后,他就爱上了朗声诵读,不过他在酒坊里念不了,会吵到客人,就过来念书。
    柳岸在房里,手上的笔因为裴宣的声音抖了一下,在纸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墨线。
    他捂着耳朵,全无世家公子的风范:“能不能把他赶走?他念了一整天了,跟招魂似的。”
    宋风宽慰他:“柳师兄,若不是夫子不准,裴宣真的会爬到屋顶上去招魂……不是,念书。”
    柳岸头发都炸起来了:“他都不累吗?”
    宋风道:“夫子问过他了,他说不累。他从六岁开蒙,被同座嫌弃声音太大,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就再也没有大声念过书了,他要把这些年没念过的都补回来。”
    “呵!”柳岸捏紧笔杆,“我现在就想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
    这时,祝青臣正好端着他的小点心,从外面进来。
    “唔?”祝青臣往嘴里丢了一块小点心,走上前,摸摸柳岸的脑袋,“我的子贡,你怎么啦?”
    祝青臣给他们起了外号,按照孔子弟子的名字,很贴切。
    宋风道:“夫子,你最心爱的颜回吵到子贡了,能把他赶走吗?”
    祝青臣保持微笑:“不能,子路。”
    祝青臣把点心分给他们吃:“不要生气,他没有其他地方念书了,我已经让他在后院角落里读了,还加固了门窗,还是很吵吗?我听着还好。”
    “声音小了更吵!跟鸟叫似的。”
    裴宣好像听见了他们的抱怨,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众人疑惑回头。
    “他读完了?”
    “不知道,大概是换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