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的手离某个就要不受控制的地方太近了。
    他紧咬着牙,不动声色地深深吸气。
    可隔着衣衫的轻微触感弄得他皮肤酸酸麻麻,撩拨一般,让他快要站不住了。
    “我要去个很远的地方,”江月白垂着眼缓缓说,“你还继续跟着我么。”
    “......?”
    穆离渊回过神,立刻表明态度:“当然。主人去哪我就去哪。”
    他心里想:太好了,江月白终于要甩开这些讨厌鬼了!
    他实在受够了!一天都不想再忍了!
    柳韶真听到江月白这句话,从椅子里坐直了:“你要走?”他朝后方看了一眼,微微压低了声音,“凌霄画雨就那么让给景驰了?”
    他知道江月白一直没有问景驰要回凌霄画雨,狼王的几个手下恐怕早就把凌霄画雨带回大漠王宫了。
    “景驰要回大漠,”江月白的口吻十分自然,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再随意正常不过的事情,“我陪他一起回。”
    “什么?!!”要不是双腿残废了,柳韶真差点从轮椅里站起来。
    原本在廊下一言不发修剪花枝的惜容手一抖。
    剪子掉在地上又滚下台阶,发出了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响。
    穆离渊反倒是所有人里最淡定的一个。
    他陪着江月白在景驰床边照顾的时候,景驰每日都要动手动脚,说些粗野的情话,他早就忍习惯了。
    反正江月白也从没有给过景驰任何回应。
    原本让他极度难过的“江月白有心上人”这件事反倒成了他的定心丸。
    只要江月白心有所属,就不会真和这些人有什么。
    虽然这样的自我安慰有点可笑,甚至可悲。
    但这是唯一他能安慰自己的地方。
    “主人对景驰这样上心......”穆离渊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主人的爱人难道不会生气吗......”
    “他身体不好,”江月白态度有些轻飘飘的,显得话音漫不经心的,“根本来不到这里,也看不见我做了什么,能怎么生气。”
    穆离渊愣住了。
    那唯一的一点安慰好像也消失碎裂了。
    他感觉江月白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曾经江月白不屑于碰“感情”二字,现在仍是不屑的,只是换了种方式。
    变成了随意的游戏。
    也许不止是感情,整个三界寰宇都是北辰仙君手里的玩具。
    “等我收集够了世上所有能医治心疾的药,和所有能做为成婚聘礼的宝物,”似乎是觉得方才自己的话过于薄情,江月白又补了几句,“再去找他不迟。”
    江月白从藤椅上起了身,准备回屋歇息。
    柳韶真转着轮椅到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时候走,”短短几刻,柳韶真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吩咐伙计去备好车马。”
    “明天。”江月白说。
    “好。”柳韶真点头。
    而后抬起头——
    “那你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穆离渊微微皱眉。
    觉得柳韶真这句话有些突如其来的奇怪。
    “一晚上时间做什么?”他问。
    “做答应过我的事。”柳韶真的视线越过挡在中间的穆离渊,看着江月白,“你对我的承诺,可还没做到。”
    穆离渊莫名感到柳韶真的气场有些不对。
    那是一种描述不出来的,但他很熟悉的......
    他还没想清楚,就听江月白开了口。
    “当然会做到。”江月白的嗓音还是淡淡的,伸手拉住了穆离渊的手腕——这个小动作也许只是因为穆离渊挡了视线,但温和的触感还是瞬间让神经紧绷的穆离渊安了心。
    “我说过要替你严惩下毒的凶手,为你报仇。”江月白走到了柳韶真身前,“是这件事吧。”
    “毒药放在后院池塘边,那是你的小跟班整日洗衣洗碗的地方,那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去过。”柳韶真道,“那包毒药甚至就是他配的,这件事你很清楚。”
    穆离渊呼吸有点急促。
    “嗯,”江月白说,“我清楚。”
    “可你说不是他,那日的饭菜除了他就只有惜容碰过,”柳韶真继续说,“他配的毒药里用到了惜容种的花的花蕊,惜容醒的那天医馆就着了火,若非因为一招不成再想下招,很难有这样的巧合,如果真凶不是你身后这位,”柳韶真转头看向远处的回廊,“那就是你买回来那位。”
    “嗯,”江月白的态度还是平和的,“有道理。”
    远处的惜容已经脸色煞白。
    他跌跌撞撞走下台阶,口中喃喃:“不是的......”
    “所以你想我怎么惩罚他们呢。”江月白问。
    “凶手可是想要其他人的命。”柳韶真用力抓紧了轮椅的扶手。
    “明白了。”江月白点点头。
    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雕刻花纹的弯刀。
    刀鞘刻着狼族的图腾。
    是景驰的刀。
    穆离渊盯着这把刀看,神色有些僵硬。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江月白竟然已经和景驰亲密到了交换信物的地步......?
    “这把刀足够锋利,可以杀死这里任何一个人,”江月白将锋利弯刀的刀柄一端递给柳韶真,语调仍是和缓的,“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那你就亲自来惩罚害你至此的真凶,如何。”
    院中几人都对这话感到几分讶异。
    柳韶真似乎也有点吃惊,接过刀后久久于原处愣神。
    江月白转了身朝屋内走,跨上台阶后打了个响指——像是在召唤某个能听懂口号和手势的动物。
    景驰披着毛氅出了屋子,单边耳坠在夜晚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穆离渊刚朝着江月白和景驰的方向转头,
    身前凶光一闪,柳韶真已经拿刀向着他心口狠狠刺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穆离渊来不及做任何伪装和掩藏了,魂魄里的魔气直接冲破了手掌爆炸,震开了刀锋。
    汹涌的魔气收不住,霎时冲起几丈高的气浪!
    远处的惜容见状转身便跑。
    柳韶真余光一瞥,直接甩手一刀飞出——
    锋利的弯刀穿透了惜容的身体!
    一声尖锐的惨叫后,惜容身形消散。
    衣衫破碎后,躯体化作了一阵流血的妖雾,又汇聚成一条流血的黑鳞长蛇。
    长蛇以恐怖的速度飞速穿梭草丛,血红的信子猛然伸长,钩子一般缠住了柳韶真的轮椅。
    大力一拉——
    柳韶真随着轮椅的倾翻向前摔倒。可摔出轮椅时,他单腿支撑住了身体。
    而后稳稳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柳韶真双手结印。
    巨幅天幕般的屏障拔地而起!蒸腾着灵光飘散的符文,将此地一圈圈围困了起来。
    拦住了想走之人的去路。
    极度杀气弥漫的时刻是极度寂静的。
    只有散漫甚至轻佻的几声鼓掌,
    缓缓响起,回荡在晚风里。
    “精彩。”江月白放下鼓掌的手,微微笑着说,“小小一个医馆,有人,有妖,有仙,有魔,这场好戏精彩绝伦。”
    穆离渊立刻把还在散发魔气的右手背在了身后。
    可强烈的魔气根本不是身体能挡住的。
    一切变故始于江月白拿出的那把杀人刀。
    ——那仿佛是一个厌烦了此地尽是虚伪假面之人的一刀了结。
    穆离渊隔着数人远远望着江月白。
    不知道这场好戏是不是为了引他暴露魔族身份的试探。
    他最怕江月白知道他是魔。
    因为那是干干净净的江月白最厌恶嫌弃的东西。
    “玉轩仙君鹤鸣九皋,”江月白却根本没看他,撩袍坐在廊下栏杆,话说给另一个人,“在穷乡僻壤做个大夫,有点屈才了。”
    柳韶真周身灵光熠熠,身侧出现了一只玄鸟虚影,在仙气缭绕里仰头长鸣。
    “毒药舍得往自己身上用,”江月白慢条斯理地说,“还以为仙君路走多了,喜欢被人推着。”
    “你别再骗我了。”柳韶真的语气不再是往常的轻松愉悦,而是低沉的,“你不姓岱,也不是什么云游四方的医者。你早在两百年前就出现在过伏墟山,你根本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