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笨蛋

  连遇很少被人管……或者说根本没有。
  他是孤儿，福利院的孤儿太多了，没有人对他有什么要求，也没有人对他有期望。
  他只需要活着就好。
  死了也无所谓。
  后来他比较幸运，被选中接受了季成功的资助。
  季爷爷心善，会看他写的信，也会偶尔给他回信鼓励他。
  再后来，他认识了季溦遥。
  连遇本想赚够钱，还给季家后就无所谓地过完这辈子。
  但他认识了季溦遥。
  他甚至恬不知耻地喜欢上了她。
  连遇方才还在上挑的嘴角慢慢往下压。
  他想告诉季溦遥，别太关心他了，他会奢求更多的。
  可心里却又矛盾地渴望着这份关心。
  季溦遥敏感地察觉到连遇这次的沉默与往常不同。她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连遇？”
  连遇应了一声。“怎么了？”
  季溦遥盘腿坐着，看了看眼前未完成的作品，忽然无厘头地骂了他一句：
  “笨蛋。”
  “什么？”连遇失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形容我。”
  “也是，你这么聪明。”季溦遥晃了晃细长的小腿，像是忽然对他萌生了极大的好奇心，“那别人都怎么形容你？”
  连遇迟疑了。
  他从小到大收到的修饰词不少。
  “穷鬼”、“孤儿”、“乞丐”、“没人要的东西”，甚至还有比这些更脏的——人的恶意和自以为的优越感往往体现在这些词上。
  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
  他的出身本就与寻常孩子不同，承受这些是应该的，合理的。
  可现在，连遇却不想把这些说给她听。
  她生而娇贵，是不应与这些词、与身上有这些标签的他扯上关系的。
  “没什么词。”他说，“我比较独来独往，没听到过什么词。”
  “不信。”季溦遥哼了一声，“好啊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就等着让我夸你呢。”
  连遇还没来得及申冤，就听到她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你先躺好，我搜一下有什么词，一个个念给你听……”
  还真拿我当小孩子了。连遇笑了笑，大脑却诚实地开始期待。
  他们就像一对正常的情侣，没有自卑，没有秘密，没有性事，没有任何不对等的关系，正常地、轻松地，跟彼此闲聊着。
  连遇甚至不切实际地想，如果这通电话能无限延长就好了。
  但现实总会到来的。
  独自一人在复杂社会中一步步走来的他深知这一点。
  ——
  连遇提着大袋小袋走进季家客厅的时候，季成功和明双还在念叨着。
  “都说羡涵被带坏了，学着他俩一天到晚就知道泡公司里，家都不回。
  “溦遥最近要毕业了忙点我能理解……但也不能一个星期不着家一次啊！”
  “就是。”季成功连连摇头，“现在回家都得请着他们了！”
  抬眼看到跟着阿姨进来的连遇，瞬间喜笑颜开，“小遇回来啦？”
  连遇跟季成功和明双打了个招呼，将手里的食材放进厨房后，洗了个手才出来。
  “小遇，不是我说你，回家还带什么东西啊，我们又不缺……”季成功悄咪咪往厨房瞄了一眼，而后看向刚在沙发上坐下的连遇，
  “今天吃啥？”
  明双拍了拍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没个正经的，小遇现在也忙呢，还天天让人家做饭。”
  连遇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做饭的时候会很放松，我还挺享受这段时间的。”
  季成功叫他过来显然不只是蹭一顿饭。
  他沏了一壶茶，悠哉悠哉地寒暄过后，便问起连遇的工作。
  “你现在是在面试乐天？”
  连遇一怔，点了点头，“嗯。不过还在等下一轮面试。”
  乐天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技术大厂，虽说连遇没跟他说过自己去面试的事，但季成功跟乐天有过合作，稍微一打听倒也不难知道。
  季成功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有没有想过来我们公司？”
  连遇抿着唇，没说话。
  明双见状又生气地拍了一下季成功的手，“在家里端架子给谁看？看把人小遇吓得！”
  她转而微微一笑，转头看连遇：“他的意思呢，是担心你因为他的原因不好意思去。如果你有这个想法，去就行了，我们都是很欢迎你的。”
  季成功连连点头，“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明双拉过连遇的手，越看越满意，笑眯眯道：
  “当然，如果你有自己的目标和想法，那也完全没问题。我们也是很支持你的！”
  连遇犹豫片刻，“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我也可以……”
  季成功连连摆手，“不不不，你按照你的想法来就行，不用考虑我们。我们都是很开明的家长，很尊重孩子个人意愿的！”
  连遇笑了笑。“谢谢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