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曼玥飞快解开患者的衣扣和皮带,从兜里掏出刚脱下不久的口罩,撕掉外面较厚的一层,把剩下的那层滤布覆在患者唇上,托起患者的下颌打开气道,进行人工呼吸。
    接着她持续不断地做了两分钟心肺复苏,地上的病人总算恢复了自主呼吸,被簇拥着转入了急诊室。
    朱曼玥喘着大气,目送着病人被同事运走,整颗心被一股玄妙而美好的成就感填满。
    由于这是她来医院报到以后救活的第一个病人,她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一直守到对方转危为安。
    护士长见了甚是欣慰:“小姑娘干得不错。”
    朱曼玥摸着后脑勺嘿嘿笑:“护士长栽培得好。”
    笑着笑着,她就灵光一现想起了萧宗延,顿时笑不出来了。
    完了完了,让萧宗延在雨中等了她这么久,他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她忙不迭掏出手机。
    一看屏幕,竟然有十二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萧宗延。
    赫——
    救命。
    事不宜迟,朱曼玥拔腿就跑,匆匆忙忙赶到医院门口。
    偌大的停车场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车,可没有一辆车是亮着车灯的。
    沥青路面上成片的积水映照出昏黄的灯火,显得这个寂静的雨夜分外萧瑟。
    萧宗延大概根本没有等她,来过就走了吧。
    他一向说话算话。
    没办法,自己叫车吧。
    只是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叫不叫得到车。
    他们医院建在郊区,附近就是火葬场和坟场,就连平时都很少有司机愿意专程跑一趟。
    正当她蹙着眉在打车软件上捣鼓时,一双锃光瓦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中。
    朱曼玥的目光沿着这双鞋上移,看到的是垂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裤筒和裤筒里修长笔直的腿,随后是皮带中央印着闪闪发光的gucci标志的金属扣环,墨蓝色的丝质衬衫严丝合缝地扎在西裤中,在黑暗中焕发着银亮的光泽。
    她还没有完全抬起头,就被对方擎伞的手吸引了。
    那是一双修长宽大的手,从凸起的腕骨到被遮挡的指尖都泛着冷白,骨节分明,青筋迭起,一看就很有力量。
    看到这里,不用抬头她都知道擎着伞走到她面前的人是萧宗延了。
    刚学护士的时候她兴奋地对萧宗延说过“你的血管简直是我的梦中情管”。
    萧宗延是怎么回的?
    他问,喜欢我的手?
    她肯定地点头。
    他又说,那你知不知道这种手叫做断掌,有这种手的人脾气都不大好。我劝你别来招惹我。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知道玩手机不知道回电话?”
    唔……脾气果然不好。
    第2章
    朱曼玥刚才打量萧宗延的时候目光扫得极快,没注意到萧宗延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伞。
    他递过来得随意,朱曼玥接过来得顺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雨下得这么大,两个人合撑一把伞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淋湿。
    萧宗延不愿跟她共享一把伞,也不愿陪她淋雨。
    可是,她何尝又想和他一起淋雨呢?
    萧宗延对她的态度不值得她同他共患难。
    见过萧宗延的闺蜜在私下里提醒过她:“玥玥,像萧宗延这种从豪门圈子里杀出来的佼佼者,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肯定是要多精明有多精明,手段要多毒辣有多毒辣,他的心就和千年玄铁一样,你不要妄想去焐热,不然最终只会让自己受伤。你啊,生在象牙塔里,养在温室,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这么单纯玩不过他的。”
    她心里有数。
    或许正因为萧宗延太强她太弱,在极端的强弱对比下,即便她犯了什么错,路人也只会注意到萧宗延做的不对的地方。
    尤其是两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在金融场上叱咤风云的萧宗延只有挨骂的份。
    外人都认为萧宗延性子冷,他们俩在一起绝对是她吃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萧宗延从来没动过真感情,只是把他当做避风港罢了。毕竟萧宗延的身家放眼全国也没几个能匹敌,只要站在他身边,哪怕他不心肝宝贝似的宠着,她也能狐假虎威赚到许多优质的资源。
    想当初她自愿给萧宗延输血,其实也不是因为她菩萨心肠,而是因为看到命悬一线的他想到了自己。
    她和萧宗延都是罕见的熊猫血型,一万个人里都未必能出一个,她怕她生命垂危时没人救。救活了萧宗延,有他这个同类在身边,至少能让她在心理上得到些许安慰。
    她不是萧宗延的血库,他们互为血包。
    不过双方父母给他们定亲的时候她的确是挺高兴的。
    萧宗延生得英俊,仪表堂堂,声音好听。
    他的手、他的身高、他走路的姿势、他穿西装的样子,都深得她心。
    还有萧宗延不近女色这件事对她很友好,这说明她永远不用担心有情敌。
    她最讨厌和别的女孩子抢东西了,以往有人和她争抢,她都是慷慨大方地直接施舍给对方的。
    如果有这么一天,萧宗延钟情于他人了,那么他和那些她第一眼就喜欢、最终却弃之如敝履的玩物不会有丁点儿区别。
    她才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冷血动物。
    朱曼玥脑子里装着这些事,走起路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也不想就拉开了后座的门钻了进去,正收着伞就听到萧宗延不满地问:“当我是司机?”
    实际上朱曼玥只是走神了,不是故意的,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不然咧,你不是一向嫌我坐副驾打扰你开车吗?”
    每次她坐他副驾他都有意见。
    “遮光板上的镜子是专门用来给你补妆的?”
    “行驶过程中别在中控的盒子里乱翻,影响我换档。”
    “空调温度调这么低做什么,别人都是水做的,就你是冰做的?”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萧宗延被她这么一怼,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泠月高悬,风刮得更大了些,夹道的行道树枝叶随风摇颤。雨刮器一直在不停地挥舞,奈何瓢泼大雨一阵阵地砸在挡风玻璃上,激起层层涟漪。
    朱曼玥喜欢这样阴沉的天气。
    雨幕封死了玻璃,坐在车里压根看不见窗外的风景,可静谧得只能听到雨声的氛围很容易抚平心绪。
    她把头靠在窗户上,伸出手,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划过窗外雨珠滑落的轨迹。
    “萧宗延,你放首歌吧,我想听歌了。”
    “没有。”
    朱曼玥一怔:“没有?怎么会没有?你车可是顶配诶,有这么好的音响设备你不存歌?”
    铺张浪费,暴殄天物。
    萧宗延没有搭理她。
    朱曼玥不是第一天和萧宗延相处了,却是今天才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无趣。
    她以为他起码会听些高格调的钢琴曲或小提琴曲的,没想到他对音乐丝毫不感兴趣,或许还会觉得旋律干扰他思考。
    作为一个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开始边听音乐边做作业的“差生”,她完全不能理解萧宗延这样不苟言笑的精英。
    朱曼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换做平时,她这么困的话早就闭眼小憩了,可今天她救了个人,心底有股抑制不住的兴奋。
    没上车之前她尚且为是否会无家可归而忧心,眼下归宿有了着落,这桩功德无量的善事她必须广而告之。
    她想起这件事,倾身探向萧宗延的驾驶座,一副邀功求夸奖的样子:“萧宗延,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出来晚了吗?”
    萧宗延显然以为她半天没动静是在想借口,误以为她是终于编好了理由,准备为自己辩解,全然不在乎。
    “不守时就是不守时,没什么好说的。这件事过去了,不必再提。”
    虽然深究起来她迟到是不对,但是定时间规则的是他,他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这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怎么到头来听起来像是他宽容大度不计较,而她原本不该被原谅?
    朱曼玥提起这件事本不是为了替自己解释,可听他这么说,非跟他说清楚不可了。
    “我是因为救了人才出来晚的好不好。护士长夸我能干呢。救人难道不比赴约重要吗?既然你想要我把你放在比生命还重要的位置,不该积极表现,努力争取吗?怎么能怪我为了这种更重要的事情晾着你呢?”
    话音刚落,萧宗延那浓黑的剑眉就皱了起来:“我什么时候想要你把我放在比生命更重要的位置了?再说我怪你了?”
    “怎么没有。”朱曼玥委屈巴巴地控诉道,“你一见到我就凶我,还怨我没有回你电话。可是雨下得这么大,你都没有想过我怎么回家,要不是我给你打了电话,你一准把我抛下。现在天空下的雨,就是我心底流的泪。”
    她说前面两句的时候,萧宗延还当真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后面她越说越离谱,他就看穿她的把戏了,条分缕析地说道。
    “首先。你们家在北京不缺房产,不给你住的原因我想你也知道,我希望你能跟父母明确表态,尽快结束这场闹剧。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感谢你当初救我性命,我也早就说过,我可以以别的形式报答,用婚姻做交换草率且荒诞,恕我不敢苟同。”
    “其次。天空不作美,不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义务像看顾女儿一样随时接送你。我之所以会来,一是因为我前面说的恩情,二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我姑且可以收留你一阵子,但你须得知道分寸。”
    “最后。不论你想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可以满足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给我惹事。其余,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工夫管,你也不用事无巨细地跟我说,我并不想听。”
    这些车轱辘话,萧宗延都曾倾尽耐心,反复对朱曼玥说过。
    时不时,间歇性的,提醒她一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宗延多好的脾气。
    但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要脸地傍着萧宗延比较安全。
    像她们这种豪门圈子里的富家千金,生得肤白貌美,又在花一样的年纪,就是一块肥美的天鹅肉。
    穷的富的都在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