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闭目念了几声梵语,忽然一道白光乍现,白光中,门骤然打开,谢知非抱着双臂,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
    老和尚伸手将他用力一拽,人拽出的同时,门砰的一声合上,白光骤然消失。
    李不言几个飞奔过来,看到师徒二人站在棺材前,都愣了愣,不是打坐休息了吗?
    李不言:“大师,刚刚这院里怎么这么亮?”
    朱青:“亮光怎么一闪就不见了?”
    丁一:“对啊,是不是打闪啊?”
    黄芪:“怎么光打闪,不响雷啊?”
    小裴爷最慢一个冲进来,目光一垂,脸都绿了,“谢五十,你身上怎么一层白霜?”
    这时,李不言几个才发现三爷手撑着棺材,两排牙齿冻得咯咯作响。
    小裴爷一听这声音,绿了的脸瞬间变黑:“你,你干嘛去了,冷成这样?”
    虚云:“他进了阴界!”
    “啊?”
    小裴爷差点没腿一软直接跪地上。
    这小子进了阴界?
    他怎么进去的?
    小裴爷目光一抬,“大师,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呢,刚刚我说进阴界,你骂我蠢货,现在……”
    现在他说不下去了。
    禅月大师的脸,比谢知非身上的白霜还要白上三分。
    “您老这是……”
    “阿弥陀佛!”
    老和尚看向谢知非,眸色一瞬间漆黑锐利,“孩子,一口气、一身皮囊,都来之不易,千万不要玩火自焚啊!”
    谢知非神色怔怔的,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一旁的裴笑却是脸色大变。
    玩火自焚?
    敢情老和尚没有厚此薄彼,是谢知非自己进入阴界的?
    他,他,他,他,他……怎么能进入阴界?
    小裴爷看看谢知非,再看看棺材里的人,脚底无端冒起一股寒气,莫非他和晏三合一样,也是个……
    “小裴爷?”
    “爷?”
    李不言、黄芪一左一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裴笑。
    裴笑甩开两人的手,走到谢知非面前,目光凶狠无比,“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换了别人,多少会被裴笑的表情吓到,可谢知非熟视无睹。
    他不仅熟视无睹,还把裴笑往边上一拨,然后双腿一屈,跪倒在老和尚的面前。
    “大师,我,我在里面看到了。”
    空气一下子凝固住,所有人表情僵硬,尤其是裴笑,整个人又开始摇摇欲坠。
    老和尚眉头一皱:“你看到了什么?”
    “海棠院!”
    谢知非一个字一个字:“还有里面的四口人。”
    啥?
    小裴爷一个踉跄,人被李不言伸手扶住,按坐在太师椅里。
    小裴爷刚想道声谢,余光扫见谢知非把身子往下一伏,伏倒在老和尚的脚下,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大师,我还想进去。”
    菩萨哎,他听到了什么?
    小裴爷堪堪稳住的身子,又开始晃啊,晃啊。
    第908章 痴儿
    “阿弥陀佛,人有人道,天有天道,鬼有鬼道,道道并不相通,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起来吧。
    “大师。”
    谢知非没有起来,声音就压着喉咙里:“如果我执意要进去呢?”
    老和尚:“那你就只能留在里面。”
    “可我刚刚不是进去了,又出来了吗?”
    “蠢货,十足的蠢货!”
    老和尚气得想骂娘,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得道高僧,一张脸登时变得冷冷淡淡。
    “徒儿,咱们回房。”
    腿没能迈开,被谢知非死死抱住。
    这一下,连好脾气的虚云都瞧不下去了。
    “你刚刚能出来,是我师傅的一滴血,我师傅年纪大了,没有几滴血能浪费。”
    谢知非丝毫不为所动,“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换大师的一滴血,求大师助我再进去一回。”
    “谢知非,你可知道活人进到阴界要付出的代价?”
    谢知非一怔。
    虚云:“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小裴爷的声音从边上呲出来:“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
    虚云:“谢知非进到阴界一个时辰,少一年寿命,十二个时辰,就要少十二年寿命。”
    谢知非:“虚云师傅,朱远墨还进去了呢,他……”
    虚云:“他的时间短,但未必没有少。”
    啊?
    裴笑赶紧冲到谢知非面前,蹲下。
    “谢五十,咱们听大师的,别进去了,晏三合的心魔我来解,要是解不出来,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明亭,我……”
    “我什么我,你听我的绝对没有错。”
    裴笑一边去扶他,一边抬头去赶老和尚师徒:“不早了,都回房歇着去吧,走吧,走吧!”
    “大师别走。”
    谢知非用力推开裴笑,神色异常坚定道:“我愿意用十年的命,换阴界的十个时辰。”
    疯了!
    这人疯了!
    裴笑扑过去,双手用力摇晃着谢知非的肩,咆哮道:“你他/娘的就是个短命鬼,能有几个十年,说,你能有几个十年?”
    朱青:“爷,不能进去。”
    丁一:“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黄芪:“三爷,万万不能冲动。”
    李不言蹲过去,“三爷,我替晏三合作个主,你真的不能进去,这心魔咱们一定能解出来的。”
    一个又一个的声音钻进耳朵,谢知非什么都没有听见,脑海深处反复出现的,是他在阴界看到的一幕。
    那是在海棠院。
    天蒙蒙亮。
    小男孩把大刀往兵器架上一放,“爹,我去叫醒妹妹。”
    “别去闹你妹妹,让她再多睡会。”
    “今儿个不一样。”
    男孩撒腿就往屋里跑,与从屋里出来的年轻妇人撞了个正着。
    男孩擦了擦额头的汗,冲妇人一抱拳,一口气道: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菲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儿子谢娘生恩养恩。”
    妇人脸色微微一变。
    男孩冲妇人嘿嘿一笑,一边跑,一边扭头喊道:
    “我去喊妹妹起来,娘,长寿面里记得卧个鸡蛋,我和妹妹一人一个。”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这是他每年生辰都要冲爹娘恭谢的一句话,他从来都记不住,总是说得磕磕绊绊。
    但在八岁生辰的那一天,他说得异常顺溜,因为前一天晚上,淮右一个字一个字的,帮他解释了这句话里的意思。
    这一天,正是他和淮右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