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非身子往后一仰,双腿架到书案上,眼神中全是疏离冷漠。
    怀仁把他和裴笑一个安在兵马司,一个安在僧录司,其实是煞费苦心。
    兵马司接触的全是些三教九流的人,这些人里面,人也有,鬼也有,善也有,恶也有,全看你如何利用。
    至于裴明亭……
    谢知非冷冷一笑。
    他的用处可不止观音禅寺耍耍威风那么简单。
    用处大了去!
    ……
    用处大了去的裴大人还没走到僧录司,就被人给拦住了。
    拦他的人,除了宁氏和季蕙外,还多了一个灰袍老尼姑。
    裴大人没有半句废话,命黄芪把马车调头,直奔谢府。
    谢总管一看裴爷领着个尼姑是来找晏三合,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开始发软。
    娘咧!
    心魔又上门了。
    只是……
    尼姑不是应该六根清净的吗,怎么也有心魔?
    谢总管怀揣着浓浓的好奇心,“四位请跟我来。”
    一行人直奔静思居。
    到了静思居院门口,谢总管正想喊一声“晏姑娘”,一抬头,晏姑娘背手在屋檐下,两只黑眸幽幽泛着冷光。
    而她的身旁,李不言懒洋洋地倚着门,脸上似笑非笑。
    谢总管赔着笑脸:“晏姑娘,他们……”
    “料到你们今日会来,请吧!”
    晏三合眼风都没向谢总管扫过去,便转身走进里屋。
    裴笑跟上去,到了门口下意识看着李不言。
    他死都不会忘记,上一回他被这人拦在门外,连门槛都没跨进去。
    但这一回,李不言没有伸手拦,反而灿灿烂烂的笑出一口白牙,笑得小裴爷心里有些发毛。
    宁氏跟在裴笑身后,一只脚刚要跨进去时,李不言的胳膊伸过来。
    “三太太留步,季六姑娘请留步。”
    李不言目光看着那老尼姑:“你可以进去。”
    “阿弥陀佛!”
    老尼姑双手合十,抬脚跨进了门槛。
    李不言等她进屋后,转身把门带上,然后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总管。
    谢总管觉得这丫鬟的笑里透着一句话——死胖子,这里没你的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
    堂屋里,四个角落都摆着冰盆。
    裴笑坐定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窜起来,冷得他生生打了个寒战。
    晏三合坐在上首处,一条胳膊搭着桌子,冷冷打量着下首处的老尼姑。
    她约莫六十不到的样子,长相普普通通,身量比着一般女子要高一些,皮肤偏黑,法令纹延伸到嘴角。
    她板着一张脸,脸上没有喜也没有怒。
    出家人不是慈眉善目的吗?
    为什么这个老尼姑的面相,如此凌厉?
    晏三合在打量老尼姑的同时,老尼姑也在打量她,目光同样很冷。
    出家之人,只信神佛,不信鬼魅。
    要不是季府三太太死拽硬拉,这一趟,她根本不会来。
    这姑娘长得这么年轻,莫不是季家找来的骗子?
    空气有些凝滞。
    裴笑赔了笑,“我来替二位引荐一下,这位是晏三合,这位是慧如师太。”
    慧如偏过身:“阿弥陀佛!”
    晏三合微微一颔首。
    空气再次凝滞。
    嘿!
    裴笑瞅一眼老尼姑,心说我家娘子那是高冷,你是肿么肥事。
    “师太,说话啊!”
    老尼姑像是没有听见,打量完晏三合,就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作老尼姑入定状。
    裴笑朝晏三合歉意一笑。
    娘子,和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咱们不要一般见识,等她倒霉了,有她哭的时候。
    娘子显然没有领悟这一笑的深意。
    她站起来,走到老尼姑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只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老尼姑的眉心。
    慧如老尼姑只觉得眉心一凉,眼前倏的一片黑暗。
    “啪——”
    一束光落下来,落在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光着脚在沙漠里行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头顶是炙热的太阳。
    有泪从她的眼眶中不断涌出,却根本落不到腮边,涌出眼眶的瞬间,那泪就已经蒸发掉了。
    双脚因为沙子的热度而烫伤,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上。
    可她毫无知觉,仿佛要在这沙漠之中,走到天荒地老一般。
    慧如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狠狠扎进来,痛意呼啸而来。
    眉心的凉意骤然消失,她回神的同时,手里的佛珠“叭”的掉落在地上,豆大的冷汗从她额头上冒出来。
    裴笑看傻眼了,怎么我家娘子的一根手指头,就能让这老尼姑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停灵三天,水月庵所有的尼姑为她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经,她的棺材是在落葬后裂开的。”
    晏三合的声音不带一点喜怒。
    “棺材裂开,墓随之而倒,立着的墓碑随之而裂,裂成两半,左边宽三寸,右边窄三寸。”
    慧如抬起头,眼中露出浓浓的惊骇,“你……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对啊!
    娘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笑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
    第218章 赔本
    晏三合的话,还在继续。
    “她临死前,脱下了尼袍,对着镜子描眉梳鬓,涂上胭脂,还戴上了自己最漂亮的首饰,而你……”
    晏三合声音陡然变冷。
    “在她咽气后,又替她换上了尼袍 ,褪去了首饰,擦去了胭脂。本来她心里的念想还不足以成魔,是你这一举动,使得她死后不得安生。”
    罪魁祸首竟然是我!
    慧如腿一屈,直直跪倒在晏三合的面前,呢喃了一句:“是我害了她?”
    裴笑一颗心已经跳出了嗓子眼。
    “三合,你的意思是,没有按照死者的意愿操办后事,就能将死者的心魔给勾出来?”
    刚刚我没有把话说清楚?
    晏三合看裴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二傻子,“死者为大,裴大人没听过吗?”
    “我听过!”
    裴笑伸手指着慧如,毫不犹豫地把锅甩过去,“她没听过!”
    晏三合蹲下去,冷冷看着慧如的眼睛。
    “我不平白无故替人化念解魔,好好想一想,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替她把棺材合上。想好了,你再来找我。”
    “晏姑娘。”
    慧如因为叫的大声,满脸通红紫涨,“贫尼只问你一句话。”
    “你说。”
    “是不是她的棺材合不上,她,她就一直会这么走下去。”
    “是!”
    “那就不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