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往三环外开,许心瞳看沿途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忍不住问他要带她去哪儿。
    “吃饭。”
    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可女人的第六感好像在告诉许心瞳,一切没那么简单。
    她忍不住从侧边悄悄打量他。
    脸是别样的清俊,如明月皎洁,握方向盘的手,修长而指骨分明、有力。
    是赏心悦目的,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看着看着就会忘记自己的初衷。
    冷不防他忽然开口:“偷看我?”
    许心瞳吓了一跳,心虚抬头,正好看到他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不能看吗?”她跟他斗嘴。
    “能看,自己老公,随便看,不犯法。”他还有闲心跟她开玩笑。
    许心瞳却问出了自己这几天的疑问:“你是不是跟陆卓说什么了?”
    “我能跟他说什么?”
    “真的没跟他说什么?”许心瞳有点不相信。
    傅闻舟耸耸肩:“我只是让他做一个选择。”
    许心瞳没懂。
    不过,显然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她只好作罢了。
    她当时确实没听懂他的意思,但很快就明白了。
    两天后,业内就出了一件大事。有知情人士透露,誉恒集团内部出了很大的贪腐问题,前大股东厦航和一干高管已经被传唤调查,检举人正是誉恒旗下的某新型科技公司ceo。
    虽然这些新闻说得语焉不详,可只要有心人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揭发厦航的就是陆卓。
    公司内部人人自危,很多高层忙着自查,陆续有人被带走。
    誉恒内部,一场大型的洗牌活动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许心瞳难以理解,陆卓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到这种众矢之的的位置。如今他不止在公司里出了名,在业内都出名了,离开誉恒恐怕没有更好的去处了,而留在誉恒,也难免被孤立忌惮。
    毕竟,这些高层屁股底下没几个干净的。
    如果要做得漂亮点,他只需要随便打发一个下属去揭发就行了,何必自己亲自上阵。
    许心瞳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除非……是傅闻舟授意他这么做的。
    就是要让他被架到风口上,要让他离不开他,完全和自己绑在一起。
    陆卓是在跟他表忠心,或者是被迫跟他表忠心。
    两人可能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许心瞳以前觉得这两人的关系还是挺和睦的,傅闻舟也不是那种苛待下属的人,此举算是颠覆了她的认知。
    老板和下面人,永远不可能是平等的。
    许心瞳隐隐觉得,傅闻舟这样做有点卑鄙。
    卑微打工人深深代入了。
    不过,立场不同,她不好指摘什么,只是有点唏嘘。
    给部门经理去述职的时候,许心瞳意外在走廊里遇到夏瑶。
    和之前的意气风发不同,她离开时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箱,都没有一人帮把手,路上遇到的同事还悄悄往旁边避开,生怕沾染到什么细菌似的。
    擦肩而过时她也看到许心瞳了,脸色铁青,似乎是难堪到了极点,抱着箱子就飞快走过去了。
    许心瞳没有什么快意,她们之间都是一些小恩怨,她之前也早出过气了。
    两人好久没起什么冲突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随着她哥倒台而离开了,多少有些叫人感慨命运无常。
    在上面人眼里,他们这些下面人哪怕斗得你死我活都是棋子而已。
    许心瞳更坚定了要换工作的想法。
    跟他在一个公司里,处处受制于人。
    就算要栽跟头也是她自己的事儿,做什么不会栽跟头?
    她之后两天都在找新公司,没有跟傅闻舟商量。礼拜六累了一天,回到家就把高跟鞋踢掉,光着脚去厨房里倒水喝。
    正喝着水呢,有人拍了拍她的小腿。
    许心瞳一愣,下意识抬了一下脚。
    低头,傅闻舟正单膝屈地,半蹲在她面前替她穿拖鞋。
    她呆呆站在那边,任由他穿好。
    穿好后,他直起了身,身高的差距立刻就显现出来。
    他就这么闲闲地支在一侧桌台上看着她,身形也不是站得笔直的,但还是高出她一个头多。
    黑眸一瞬不瞬望着她,像是某种审度,让她倍感压力。
    许心瞳在心里思忖着是不是悄悄找工作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忍不住抓了抓掌心。
    一面又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许心瞳,你争气点,怕什么?!你又不欠他!
    等找到新工作就天高任鸟飞了,看他还管得到你不?!
    人的反骨劲儿一旦上来,简直压都压不住,何况是许心瞳这样无拘无束的性子。
    她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他看似包容实则总想控制她的一言一行了。
    陆卓的事儿,何尝不是一种软控制。
    “在想什么?”他随手捞了水杯,慢慢喝了一口,目光还停在她脸上,“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没想到被戳中心事,许心瞳眨了一下眼睛,无辜道:“哪有?你冤枉人。”
    “我冤枉你了?”他挑一下眉,眼底的笑意让许心瞳有种心虚的羞惭感。
    好在她脸皮厚,很快就憋住了:“你就是冤枉我了!”
    “那好,道歉。”他单手搂着她的腰,把她搂着抱到了桌台上。
    这样,他们总算面对面齐平了。
    许心瞳晃了晃悬在半空的脚,刚刚穿上去的拖鞋又要掉不掉了。
    她一颗心也跟着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吊得慌。
    她是玩不过这只老狐狸的,被他这样平和微笑地望着,脸就不自觉发红。
    可到底是沉不住气,憋不出话:“傅闻舟……”
    “嗯。”他应一声,等着她开口。
    她小心看他,见他神色还算温和,斟酌着开口:“其实我是想问陆卓的事……呜……”
    话根本没出口,人已经被他拦腰抱起来,他就这么单手搂着她,将她悬抱在半空,像提着一个小娃娃似的。
    他低头,英俊的面孔近距离盯着她,眼神逼迫,那目光快让许心瞳心跳停滞了。
    “你还真敢问。”他说。
    许心瞳头皮都一阵阵地麻,根本不敢看他。
    傅闻舟又摇摇她,像抱小孩子似的,低头,鼻尖抵在她的鼻尖上,像是撩拨,也像是无意:“心疼你前男友,怎么不心疼心疼你老公?你老公年纪一大把了,能受得了这种事?”
    越说越不像话了,好像她给他戴了绿帽子似的。
    而且,他哪里年纪一大把了?
    三十出头,风华正茂,这样貌这身材……还是京圈大名鼎鼎的人物。别人三十岁还在公司里给人点头哈腰端茶递水呢,他也好意思?!
    许心瞳脸颊通红,推他,不乐意:“我哪有心疼他?”
    “真没心疼?”
    “没有!”她大声抗议,“别晃了!”
    傅闻舟低声笑了笑,这才把她放到地上。
    脚一沾地,她就逃离他几米远,蹬蹬蹬跑去了客厅里啃薯片。
    “又吃垃圾食品?”他洗过手挽起袖子过来,将一个果盘端放到她面前。
    她不理他,坐在那边边吃边看电视。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大手,直接把薯片从她手里拿走,扔到了一边。
    许心瞳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却笑了笑,弹开刀子给她削苹果。
    渐渐的她的注意力被他手里削苹果的动作吸引。
    他削得不疾不徐,果皮却利落地一圈一圈往下掉,更难得的是——居然不会断。
    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像是会魔术似的。
    “好了。”傅闻舟把削干净的苹果递给她。
    午后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何时,他把窗帘合上了。
    阳台边,窗外偶尔灌进风,扬起落地的纱幔。
    许心瞳小心翼翼地啃着苹果,心里也安安静静的,啃了会儿发现他还看着她,不由迟疑地望向他。
    他伸手搭在她脑后,轻轻抚摸她的脑袋,一面又抽纸巾替她擦手指、擦嘴巴。
    把她吃到唇边的汁液一点点都擦掉了。
    他擦的动作还很慢,粗粝的指腹,隔着点儿薄薄纸巾摩挲着她的。
    许心瞳感觉心惊肉跳:“傅闻舟……”
    “嗯,我听着,你说。”他垂着头,声音低沉而平和,没有一丝不虞。
    许心瞳却好像湿了的炮仗,说不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