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五)

  第一百章
  伊什塔尔闻言, 顿时就神色有些狠狠的抬起头来,瞪着上首那个在张嘴说风凉话的埃列什基伽勒,垂在身侧的手指蠢蠢欲动。
  可以想见,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冥府, 是绝对的处于埃列什基伽勒的掌控之下、如果没有她的允许的话那么任何神明在这里甚至是连自己的神力和权能都没有办法调用的神国的话,那么以伊什塔尔的性子,想来现在已经抽出自己的武器,要同埃列什基伽勒之间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了。
  她自然是看见了站在埃列什基伽勒身边的达拿都斯, 但是伊什塔尔女神却并不会因为自己如今是赤//身//裸//体的站在一位异性的神明面前而觉得有什么羞耻的地方。
  作为爱与美的金星女神,伊什塔尔向来都自认自己的一切皆为完美的——无论是身材, 还是容貌, 亦或者是其他的诸多有形亦或者是无形的东西。
  因为她原本就是与“美”这一法则相伴而生的神明, 是美的具现化。
  换句话来说, 她即是“美”本身。这一个词语原本就是因为她才诞生的。
  所以, 真正让伊什塔尔觉得羞赧的, 并不是她如今没有穿着哪怕是一件能够用来蔽体的单薄布料,而是因为这一种并非是出自于自己的意愿、反倒是被素来都与他不对盘的埃列什基伽勒强制者要求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 这对于惯来都是眼高于顶的伊什塔尔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耻辱。
  这才是真正让伊什塔尔觉得生气的缘由。
  至于裸//露出来了自己的身体?
  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么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可以说了。”
  埃列什基伽勒轻飘飘的坐到了自己的王座上面, 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姐妹。
  他们之间的地位像是在这一瞬间被反转了过来,作为天之女主人的伊什塔尔在下首不甘的仰望,而作为冥府女主人的埃列什基伽勒却反而在上首, 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伊什塔尔深呼吸了好几次, 这才勉强平复下来了自己的心情, 不至于当场冲上去撕了埃列什基伽勒那一张看上去实在是让人心头生厌的脸。
  “呼——”长长的从口中吐出来一口气, 伊什塔尔用手卷着自己的长发,看向伊什塔尔,随后哼了一声,“怎么,你的冥府我难道就来不得嘛?”
  她的面上流露出来了那一种被娇养的十分好的,天真的恶意来。
  “这个世界上面,还没有我伊什塔尔去不了的地方!”
  她这话说的是如此的凛然而又自信,以至于连原本站在一旁充当一个莫得感情的壁花的达拿都斯都忍不住的扭过头来,用一种极为莫名的神色看向了伊什塔尔。
  这一位女神……未免也太……
  而埃列什基伽勒完全没有任何的、要去惯着伊什塔尔的坏脾气的意思。她冷笑了一声,看向下方的伊什塔尔,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看上去有些惫赖倦怠的抬起手来,状似随意的挥了挥。
  下一秒,便可以看见从他们所站立的这一片地面上突兀的冒出来了无数的黑色的、由烟雾所组成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伊什塔尔的手腕、小臂、脚踝、腰肢……
  “喂!你这是要做什么!放开我!这样我可要真的生气了,埃列什基伽勒!”
  伊什塔尔终于意识到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大声的叫喊,但是这一间神殿里面除了她之外,唯二的生灵就只有达拿都斯与埃列什基迦勒。
  埃列什基迦勒作为造成眼下的这一切的元凶,自然不可能对于伊什塔尔的处境有任何的同情怜悯之心;至于另一边的达拿都斯,在他看来这些全部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而伊什塔尔素来都引以为豪的美貌在达拿都斯这边显然并不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至少达拿都斯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艺为了伊什塔尔,所以跟埃列什基迦勒一战,将她自眼下的困境当中给解救出来的意思。
  于是,得不到任何的援助、同时自己也并没有能力摆脱眼下的这一种尴尬局面的伊什塔尔便只能够一边在口中愤怒的咒骂着,但是一边却又只能够满怀着一颗愤恨的心,被那些黑影凝聚而成的手拖下了地面,最后被像是泥潭又或者是沼泽一样的诡异阴影给一口吞噬了下去。
  她的身影也因为与这里的距离被逐渐拉远的缘故而渐渐的低了下去,到了最后,这一间神殿当中重新恢复了之前的那一片有如死寂一样的沉默。
  埃列什基迦勒转过头来,望向达拿都斯。
  她很美,毕竟是拥有着与那一位执掌着“美”的法则的女神相同容貌的存在。一头乌檀木一样的漆黑的发,睫羽下是一双苍翠色的美丽眼眸。
  她的肤色很白,是一种让人在看着的时候都会有些胆战心惊了苍白,毫无血色,甚至带了些僵硬的灰色质感,就像是用灰白的石粉在脸上厚厚的涂抹了一层一样,只是这样看着都会不由自主的、打从心底里面的伸出来一种胆战心惊来。
  这样的可怖气质甚至是已经压过了埃列什基迦勒那一张绝美的面庞,让人只会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便忍不住的全身战栗,又哪里还有那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这一位冥府的女主人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
  总也不过是青面獠牙,丑陋凶恶异常吧?
  而此刻,这一位气质更胜于容貌的女神盯着达拿都斯,那一张殷红的像是涂抹了鲜血一样的唇瓣张张合合。
  “达拿都斯,你怎么看我刚刚的作为?”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稀松平淡,面上的神态也并没有如何巨大的变化,瞧着倒是带了几分的漫不经心,仿佛自己此刻对达拿都斯所提出来的这一个问题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达拿都斯却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似乎有什么难明的陷阱隐藏在这看似平常的问话之下,虽然无法勘透其下究竟都隐藏了一些什么,但是达拿都斯却多少知道,自己如果希望之后的日子可以好过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回答,可一定要谨言慎行才是。
  于是他便回答道:“什么……怎么看?”
  即便是埃列什基迦勒,也被达拿都斯这样的回应给惊住了,似乎是完全没有想过,字居然能够得到这样的答案。
  但是很快,她便回过神来,面不改色的继续着自己刚刚的话题。
  甚至于这一次,为了能够让达拿都斯准确的回答她想要询问的那一个问题,埃列什基迦勒将话直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回转的余地。
  “我在问你,对于我之前向伊什塔尔做的那些事情,你不是一点不落的全部都看见了吗?你的心里面,难道就一点感感想也没有?”
  她质问着,带了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咄咄逼人。
  即便是长年久居于冥府当中、与外界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埃列什基迦勒心里面,其实多少也是清楚的,关于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以及表现出来的性格,可绝对不是会受到欢迎的那一款。
  埃列什基迦勒不会做出那种,“因为要顾及到某个人的存在和想法,所以会愿意为此而改变自己”。不存在的,作为骄傲且高高在上的女神,所做出来的一切都应该是完美而又毫无指摘的,如果有谁敢不长眼睛的说女神做错了的话,那么一定是这个家伙有问题,需要被好好的□□一下。
  但是另一方面,埃列什基迦勒的成长比起一般的那些被千娇万宠的长大的女神又有所不同,因此在自顾自的做了她想要做的事情之后,又多少会开始有些在意起达拿都斯的看法来。
  因为达拿都斯的存在是特殊的。他或许将会是埃列什基迦勒漫长的生命当中所遇到的唯一的例外,是万千世界当中少有的同死亡法则相伴而生的存在。
  于是,达拿都斯的存在对于埃列什基迦勒来说,便拥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了。
  而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所以埃列什基迦勒才会稍稍的、有那么一些在意达拿都斯的看法。
  如果、如果这个家伙敢给出什么不和她心意的说法来的话……
  埃列什基迦勒的右手小拇指以极其细微的、并不怎么被注意到的幅度抽动了一下。
  那么,就不要怪她动上那么一些手段,将达拿都斯永远的留在这一片冥府当中,成为她的焦土之上最美丽的那一朵花了。
  作为冥府的女主人,埃列什基迦勒有足够做到这样的事情的能力——哪怕它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的荒诞。
  “我能有什么想法?”
  达拿都斯是一个平日里面连别人的心思都不一定能够看出来的憨憨,也就更不要提这等的百转千回的女儿心了。
  他重复了一遍埃列什基迦勒的话,根本不知道后者究竟是想要向自己表达一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有想法?”
  达拿都斯对此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埃列什基迦勒闻言,定定的看着他,眸光有些晦涩不明,外人根本就无从猜测这一位喜怒不定的女神究竟都在思考着一些什么。
  只是,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在埃列什基迦勒的面上露出来了一个笑容,连带着她的语气都变的轻快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这本就不该有什么想法,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了。”
  她从王座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上面的褶皱,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呵了一声。
  “算了,没必要让伊什塔尔打扰了我的好心情。”
  这一位冥府唯一的花朝着达拿都斯伸出手来,面上的笑容像是厚厚的冰层融化,于是露出来的那一点点底下的清澈水流,见之忘俗。
  “那么,来吧,我冥府的贵客。”
  女神曼声道。
  “你应该在冥府得到至高无上的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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