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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马 第254节

  “我二哥对我确实没有恶意。但我也确实对我二哥有所保留。一来毕竟他从小生活在陆家,比起我,他是真真正正的陆家人;二来我和他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他的母亲对我的母亲、对我的存在,都是有芥蒂的,我没有办法对我二哥交托我的全部。”
  陆闯说到的这里,令乔以笙回忆起那次在宜丰庄园无意间碰到陆昉的母亲对她的链子的巨大反应。
  “只是大部分时间,我还是信任我二哥的。”陆闯微眯一下眼,“当年也是我二哥先跟我说,他讨厌陆家。”
  “我刚回陆家的那段时间,因为我的逃跑行为,是个人都能看出我不想呆在陆家、我讨厌陆家。后来陆家晟限制我的行动。陆家晟就是觉得我毕竟还是个小孩,意志不会有多坚定,糖衣炮弹容易摧毁我,早晚会驯服我。”
  “我慢慢地确实想开了。不过想开的是,不要和陆家晟硬碰硬。既然要报仇,就要从长计议。所以我假装我被陆家提供给我的物质生活软化,早就不想回城中村和筒子楼那种穷人住的地方、过穷人的生活。只是我也假装过犹不及,不仅被优渥的物质生活软化,甚至被迷乱了心智,被养废了,沦落成烂泥。”
  “我二哥就从来没信过我是烂泥。他也不是明确地来揭穿我的伪装,他只是对待我的时候一直把我当成和他差不多的人。”
  “很早他就告诉我,他讨厌陆家,他跟我袒露他的野心,说他想要拿到陆家的最高权力,因为拿到陆家的最高权力,他能摧毁原本的陆家,将陆家改变成另一个样子。”
  “虽然我那时候从来没有明确地表达过我恨陆家,但我二哥就是猜中我的心思。我也清楚他跟我袒露他的野心,是想拉我和他同一阵营,让我成为他的助力。”
  “我二哥能走路之后跟着陆家晟接触陆氏集团一些项目的那两三年,是我最轻松的两三年。因为我二哥身体的好转,陆家晟把他的注意力放回到我二哥身上,不怎么管我了。”
  “我那时候对我二哥其实也算有一点利用的心理。以我当时的能力,做不了太多事情。我原本要面对的是整个陆家。但如果能先让我二哥成功接管陆家,就是借力打力,用我二哥先打击陆家,那么我成长到拥有足够实力时,也能轻松些。”
  陆闯稍加顿挫,眼神回避了和乔以笙的对视,低眸盯着他碗里的食物:“所以乔以笙,我是骗了你。从这一点来讲,曾经的我,其实也算,参与了陆家的内斗。”
  第395章 避
  陆闯的嗓音艰涩:“起码当时,陆清儒生病,从一线退下来,以宜丰庄园的项目拉开陆家内部的明争暗斗,我是很乐见其成的。陆家越乱,斗得越厉害,我越开心。我甚至希望他们最后就是斗个你死我活,自取灭亡,我就是坐收渔翁之利。”
  乔以笙明明是希望听到百分之百的实话的,可当下又因为他过于诚实的袒露,而难受得无以复加,胸腔滞塞得快要闷死过去。
  陆闯抓在筷子上的手同样因为过度用力而浮出青筋:“……结果,原来我的想法还远不及他们的行为恶毒。他们确实斗得很厉害,却是……斗得牵连了无辜。”
  大概因为又涉及乔敬启,陆闯的声音停了下来。
  乔以笙缓过来胸腔的那股劲儿,因为过度克制而显得她的嗓音特别冷漠:“继续说。”
  陆闯皱着凝重的眉心看了看她,薄唇轻启:“我二哥的腿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又不行了。”
  乔以笙记得陆闯说过,最早陆昉的腿是神经损伤导致的下肢无力,差不多在她父母车祸后不久,陆昉又因为脊髓损伤而重新坐回轮椅。
  她在中医馆和杭菀聊到的那次,杭菀轻描淡写地说是不小心摔的,可听起来分明有内情。
  彼时乔以笙一门心思只关注自己父母的死亡真相,没再去管陆昉双腿残疾的内情。而且杭菀也不乐意说的样子。
  现在乔以笙选择追问到底:“你二哥的腿,是怎么不小心又摔成脊髓损坏的?”
  陆闯安静了两秒,说:“其实就是在你爸爸妈妈出车祸的那一天,我二哥人在宜丰庄园当时的那块地附近实地考察。那块地当时在做一些外围的施工。知道消息之后,他想要赶去医院看你爸爸的情况,脚下滑脱,从高处坠落,摔了。”
  乔以笙的眼皮狠狠一跳。
  “我二哥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究竟是真的不小心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当时和我二哥同行的人,全部都调查过去一遍,毫无收获。就像你爸爸妈妈的车祸一样,至今揪不住具体的幕后黑手。”陆闯的神情沉冷又阴戾。
  乔以笙淡淡问:“我爸爸昏迷的那几年,你二哥去看过他吗?”
  “没有。那也是我二哥身体状况最差的时期。无论客观还是主观原因,他都没法去。”陆闯说,“……但我去过。”
  乔以笙眼睫轻颤:“……避开我和我舅妈去的?”
  虽然是很明显的事情,但她还是问了。
  陆闯轻轻点头,重新低垂眼皮,回避与她的四目相对:“……去的次数不多。”
  他没解释为什么去的次数不多,但乔以笙多少能猜出来。还是因为心理负担太大了。
  所以,在那几年间,除了她、舅妈和表哥,陆闯也应该是最希望她的爸爸能醒来的一个人。
  那么,当初那瓶许愿沙……他冒险去拿,大概不仅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她的爸爸……
  乔以笙缓缓地匀着呼吸,忍住眼睛的新一轮泛酸:“继续。继续再说你和你二哥。”
  “我二哥……”陆闯停顿了两秒钟,像在组织措辞,“我和我二哥都因为那次惨痛的教训意识到,枪打出头鸟。我二哥从讨厌陆家,进一步变成憎恶陆家。有了这些年我二哥的沉寂。他也没办法不沉寂。”
  “如果是以前我和我二哥之间,算是我更依赖我二哥,后来就慢慢地变成我二哥依赖我。我们有着共同的毁掉陆家的目标,我们一起韬光养晦,静待合适的时机。”
  “……”乔以笙又记起,当初自己问过陆闯,为什么不干脆娶了聂婧溪,拿到聂婧溪手里的股份,同时让聂婧溪的家庭背景成为他的一部分助力,助他竞争继承人。
  原因确实是枪打出头鸟,股份既是助力,拿到股份的人却也很难避免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现在回头看,这层原因的背后,就是陆闯和陆昉亲身经历过的血的教训。
  或者这也就可以理解,陆昉当年既然自己亲自去参与竞争,怎么他废了之后,认同了陆闯的方式。
  但反过来,或许也进一步验证了乔以笙所猜测的杭菀的目的:“你现在要重新站起来,甚至将暴露你的野心和你的实力,即便你二哥看在兄弟情义上体谅你的做法,杭医生也必然害怕你二哥受你的牵连,重蹈覆辙。”
  “现在我们俩的发展趋势,可能都让杭医生后悔当初把我拉入陆家这趟浑水里。”思及杭菀在中医馆里那次表露过的她对陆昉的爱意,乔以笙轻轻叹气,换成她,她都不敢保证自己做不出和杭菀一样的举动。
  其实细细一忖,杭菀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故意、太过明显,会被她和陆闯察觉她并非无心之失。
  但杭菀还是“愚蠢”地做了。如果能成功破坏她和陆闯,即便她和陆闯膈应杭菀、疏离杭菀,杭菀恐怕也是无所谓的,因为杭菀达成了保护陆昉的目的。而如果没能成功破坏她和陆闯,杭菀也借此行为向她和陆闯敲响警钟。
  就像现在这样,她和陆闯坐在一起,审核陆闯的行为。
  “陆闯,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复健’的事,和你二哥再商量商量。”乔以笙提出建议,“无论怎样,你二哥是你的合作伙伴,是我们的利益共同体,你一再让你二哥妥协的话,很容易不齐心。别到最后,合作伙伴变成了敌人。”
  陆闯的眼睛已经重新抬起来了,注视着她,似在认真思考乔以笙的话。
  乔以笙最后吃了两口东西,将她的餐具收拾进厨房。
  她把先前柜子里的全部旧餐具都搬出来,放进洗碗池里,像夜里擦地擦家具一样,慢慢地开始把曾经她和爸爸妈妈一起用的这些餐具一件件地洗干净。
  同样是受父母的影响,比起便利的洗碗机,乔以笙更喜欢这样慢悠悠地消磨时间。试想一下,倘若妈妈用了洗碗机,她又怎么有机会看到爸爸陪妈妈在厨房里的温馨画面?
  “……乔以笙。”
  陆闯的声音倏地传入她耳朵。
  乔以笙回头。
  陆闯站在厨房门口。
  没有歪歪扭扭地斜倚墙,而是笔直地站立着。
  目光同样笔直地望进她眼里:“我想和你结婚。”
  第396章 琴
  乔以笙:“……”
  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我只是想和你结婚。”陆闯又说了一句,目光和他的口吻一样极具力量感。
  乔以笙补充他隐藏的字眼,完整的话应该是:“我只是想和你结婚,所以我想复健成功,我想站起来,即便我二哥不同意。”
  沉寂在他们之间飘荡许久。
  陆闯进入厨房,行至她身侧,替她关掉水龙头,乔以笙才记起她还在洗碗,手里戴着手套,抓着盘子。
  盘子上沾染的泡沫都快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太久而不如方才丰盈。水槽里的水也满得快溢出来了。
  乔以笙转回洗碗槽:“陆闯,你是在跟我求婚吗?”
  “不是。”陆闯没戴手套,两只手直接伸进水里,帮她一起洗,“我现在手头什么都没准备,怎么可能就这样跟你求婚?”
  乔以笙刚刚是有点愣,但内心没什么太大波动。
  从他刚才说出那句话到他现在的否认,都没什么太大波动。大概因为她觉得,陆闯想和她结婚,一点也不新奇。
  倏地,她恰恰听见陆闯声音很低地又说:“乔以笙……你是不是吓到了?”
  “没有。”因为水槽的位置被他占住了三分二,乔以笙往旁边挪一点。
  陆闯的声音变得更低了:“连吓到都没有……”
  乔以笙:“……”
  她倒是想问他,希望她有什么反应。
  “你小心点,别手滑摔碎了。”乔以笙转移话题。
  在她的记忆里,陆闯洗餐具就是破坏餐具,虽然那时候陆闯是因为她公寓里的餐具被周固碰过而他故意摔的,但即便他不是故意,他也不像是能干好这种家务活的人。
  陆闯嘀咕:“我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手滑。”
  无疑就是在承认早前他确实是故意摔的。乔以笙轻呵:“看来我还有无数的旧账可以翻。”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陆闯:“……”
  陆闯就是来给她打下手的,把她洗好的餐具再过一遍清水。
  最后乔以笙和陆闯一起擦干餐具上的水渍。
  之后差不多,大炮带人来种花苗了。
  大炮带来的人是专业的园丁,人家用上工具,不消片刻便将七零八落的院子收拾得有模有样,于是显得陆闯之前徒手除草的原始方式特别笨拙。
  乔以笙自然不可能光看着自己不动手。
  以前院子里就一小块地方,妈妈就是留给她的。她也没特地去种什么,就是曾经把吐掉的西瓜籽、甜瓜籽埋里面,但从来没长出过什么。
  她凭借从前的记忆把从前那一小块地方单独划出来。
  “你要种什么?”陆闯问。
  乔以笙还没想好。
  园丁带来的除了陆闯订购的花苗,还有一些种子包。
  乔以笙去翻了翻,又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既然她选择困难,陆闯给她提议:“每个品种的种子种一颗?”
  成年人确实就应该选择都要。乔以笙随手踮起一包她不认识的花名:“我以为你要说,种油菜花。”
  陆闯:“……”
  “一起。”乔以笙将种子抱塞进他手里。
  陆闯的眼波又一动:“……好。”
  最后在乔以笙的独留地里,每个品种的种子都种了两颗,她种一颗,陆闯种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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