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淮铭把碗筷收拾了,又让她去房间里休息一会。
    看她现在这脸色和状况,肯定是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
    两人进房间坐下。
    珍珍靠在床头,看着侍淮铭说:“阿雯这次从鬼门关走一遭保住了命,但医生说了,以她的身体状况,不建议她以后再生孩子,很危险。”
    柳志在他面前提过想要生儿子的事,侍淮铭自然知道珍珍为什么说这话。
    他看着珍珍问:“柳志他怎么说?”
    珍珍道:“阿雯难产的时候,他被吓到了,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害怕很担心。生产完到病房里安顿下来以后,医生过来说了这番话,他就跟阿雯说,以后再也不生了。”
    侍淮铭慢点两下头,“他想清楚了就行。”
    说完又道:“生那么多干什么,有两个娃娃作伴就行了。”
    珍珍看着他,声音里气息很浅,“他能想清楚,但是他娘……”
    明白珍珍的意思,侍淮铭道:“生孩子是夫妻两个人之间的事,只要柳志和阿雯心里有决断就行了,日子最终还是夫妻两个人过。”
    珍珍叹气,“我只怕阿雯会受委屈,更怕她扛不住压力再去怀一个。”
    侍淮铭说:“只要柳志能把压力全扛下来,就没什么问题了,他不会这么不分轻重。”
    柳志他能全扛下来吗?
    珍珍想起刚搬过来时阿雯的状态。
    她默了一会说:“阿雯之前为什么瘦成那个样子,肯定是因为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压力太大,她自己本身又不是那么想生,心里焦虑,导致精神状态很差,吃不好睡不好,又要忙着带豆豆和米米,所以才会憔悴成那个样子。”
    侍淮铭握住珍珍的手,“暂时别想那么多了,先睡会。”
    珍珍确实脑子昏沉沉的,她看着侍淮铭,“你能在这多陪我会吗?”
    侍淮铭说话语气软,“好,我在这给你扇风。”
    说着他伸手拿了扇子在手里,轻轻摇动,给珍珍扇起风来。
    珍珍躺下来扯一下被单盖住肚子。
    她原本是觉得睡不着的,但侍淮铭在旁边让她安心,他扇子下的凉风又让她觉得很舒服,于是躺着没一会便闭眼睡着了过去。
    午后世界安静,床上的人呼吸浅浅,远处传来碎碎蝉鸣。
    ***
    冯婆子从医院回来后,心里憋闷,哪也没去,什么也没做,在家躺了半天。
    傍晚的时候她过来跟钟敏芬说了一声:“豆豆和米米就麻烦你们几天,我现在也没心情没心力照顾,糟心得喘不上气。”
    钟敏芬宽慰她说:“孙女好呀,孙女长大了都贴心。”
    冯婆子冷笑一声,“贴心什么呀?就这俩丫头,连声奶奶都不愿意叫。”
    钟敏芬软着语气又耐心劝她:“冯大姐,这人和人之间什么都是相互的,你对孩子们好,孩子们才会跟你亲呀。”
    冯婆子无所谓,“我可没那心力,不亲就不亲,拉倒。”
    钟敏芬也明白,有些东西是劝不了的。
    尤其是她们这把年纪的人,大多十分固执,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
    她和冯婆子又不深不浅地说了几句,便送冯婆子出门走了。
    柳志在医院陪阿雯,家里没人,冯婆子直接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回来洗漱一番,然后躺在床上摇扇子。
    她原本是打算收拾一下明天回老家去的。
    阿雯刚生下来的那个丫头,她是一眼都不想看,恨不得能一把塞回阿雯的肚子里去,让阿雯再重新生一个,自然更不可能留下伺候阿雯月子。
    但这么走了心里又实在憋气,她也就不准备明天走了。
    不管怎么说,有些话还是必须要交代的。
    这一胎既然还不是儿子,那就赶紧准备生下一胎。
    ***
    阿雯因为身体状况差,便在医院多住了些日子。
    珍珍因为有孩子要照顾不好脱身,尤其豆豆和米米还在家里,便只能抽四个孩子都睡觉的功夫,到医院匆匆看阿雯一会。
    陈嫂子在医院里上班,能过来看阿雯的机会多一些。
    有空她就到阿雯的病房里来坐一坐,和她说说话。
    她对阿雯家的那些事情知道得比较多,在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就小声跟阿雯说:“听嫂子的话,就算有人给你金山银山,孩子都不能再生了,知道吗?”
    阿雯苦笑,“嫂子,你以为我想生吗?”
    她要是真自己那么想生,她会开开心心地去生,吃得白白胖胖的,把这个当成目标来完成,也不会把自己搞成之前那般憔悴的样子了。
    陈嫂子看着她,“现在不管谁想谁不想,你这身体就是不能再冒险了。这次是你命大,下次可说不准,你不能次次拿命给人家生孩子。”
    阿雯低头看身边的孩子,看着看着眼泪就滑下来了。
    陈嫂子慌得忙找手绢给她,她接下手绢捂住眼,靠在床头很久没再动。
    片刻后她收住眼泪,把手绢还给陈嫂子。
    碰上陈嫂子担忧的眼神,她笑一下说:“嫂子,我没事的。”
    陈嫂子看她这样很是心疼,软声说:“嫂子知道你心里委屈,你都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阿雯摇摇头,仍是红着眼睛笑着,“真的没事。”
    陈嫂子看着她轻轻吸口气。
    坐着又默声陪她一会。
    ***
    阿雯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出院回家的时候身体还是虚弱的。
    她的精神状态也不好,时常眼神空洞,焦虑敏感,在没人的时候会发呆流眼泪。
    她母亲在医院照顾她一个星期,家里有事不能再多留,出院后便回家去了。
    走的时候倒是带走了豆豆和米米,让阿雯能够在家安心坐月子。
    柳志当然没指望冯婆子能伺候阿雯月子,他花钱请了人。
    保姆到家伺候阿雯和孩子,冯婆子不往阿雯的房间里去,倒也相安无事。
    阿雯回到家里后,珍珍就每天都来看她陪她了。
    钟敏芬倒是也想过来给她添点热闹,但怕她看到兴禹会难受,所以就没过来。
    珍珍想尽办法想让阿雯开心,阿雯也会配合地笑,但珍珍也能看得出来,她的笑意都在嘴角上脸上,不在眼睛里。她眼睛里更多的是化不开的郁气。
    珍珍有时候也想她能倒倒心里的苦水,但是她仍然不说。
    她把所有的负面情绪憋在自己心里,自己承受。
    日子平静。
    相安无事两天后。
    柳志在吃晚饭的时候问了冯婆子一句:“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冯婆子听到这话瞥柳志一眼,没好气道:“你要赶我走啊?”
    柳志不想惹毛冯婆子,忙解释道:“当然不是了,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抽空去买点东西给你带回去。”
    冯婆子夹着菜道:“没抱到孙子,买什么都没用,我不需要。”
    终于还是提起了这话,柳志压着声音说:“娘,我们不是都提前说好了,不管生的男孩女孩,都不说难听刺耳的话吗?”
    冯婆子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放,“我说什么了?这就难听刺耳了?”
    冯婆子这一句声音起得高,阿雯在屋里也就听见了。
    保姆正在帮孩子换尿布,听到冯婆子这话,也微微滞住动作往外看一眼。
    当然她什么都不掺合,只当没听见,偷偷瞥阿雯一眼,继续给孩子换尿布。
    看冯婆子这样,柳志自然也没心情没胃口吃饭了。
    他也把筷子放下来,坐在餐桌边低着头默声,片刻说:“求您了,暂时什么都不要说,行吗?”
    冯婆子哪听得了这个,她语气重声音大:“有些话我没办法不说!生了三个孩子,三个都是丫头,我还不能说两句?老柳家的香火不能断在你这里,这一胎不是儿子,那就赶紧再生下一胎,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柳志眉头慢慢簇起,他耐着性子,“阿雯现在刚生完孩子出院,又是难产,还在月子里,这些能不能以后再说?就算要生,也得等阿雯身体好起来,您说是不是?”
    他当然不打算现在就跟冯婆子说阿雯不能再生的事情,说了必然要闹起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阿雯现在正在坐月子,身体很虚,经不起大的闹腾。
    他和阿雯商量过,暂时先瞒着冯婆子,不让她知道。
    稳住她让她回家去,阿雯先安安稳稳坐月子,其他的以后再说。
    可冯婆子心里本来就憋屈,因为生了三个孙女,这段时间连觉都没睡安稳过。
    现在她心里的火气又被挑起来了,哪里还能再好好说话。
    要不立即发泄一下,她非得憋死了不可。
    她说话的声音越发大,像是炸雷,“我等不到以后说!生一个是丫头,再生一个还是丫头,连生三个丫头,坐什么月子?难产也怪她生的那个丫头!她那肚子要是争气,早生个儿子出来,也不用受今天这些罪!受了也是白受!”
    柳志拧着眉还没说话,忽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啊!!!”
    他被惊了一跳,忙起身冲进屋里,只见阿雯坐在床上抱着头,紧紧闭着眼睛皱着脸。
    保姆也被阿雯给吓到了,抱着孩子避在一边。
    孩子自然更不经不住这种动静,在保姆怀里张着嘴巴哇哇哭得声音正响。
    没给柳志做出反应的时间,阿雯突然又掀开薄毯下了床。
    她眼睛和鼻头全是红彤彤的,趿上鞋直接冲出房间,去到餐桌边站到冯婆子面前。
    冯婆子无所谓,看她一眼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用这样看我。”
    柳志想把阿雯给扶回去,阿雯推开他,盯住冯婆子,嘴唇颤抖着出声:“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再生了!我不会再给你家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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