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随口的一句“看错”,乔浠整个早自习都在神游。
    她学舞的教室正是三角洲附近,下课时已经很晚了,每次邢峥都会雷打不动地在楼下接她,她练疲了会想方设法耍赖,少年一面鄙视一面妥协,最终还是如她所愿化身坐骑,听着她在耳边絮絮念叨一路。
    乔浠两手托起下巴,烦闷地连声叹息。
    以后还是不让他接了,免得不小心让谁瞧见,传出什么疯言疯语,继续火上浇油。
    只是不知道那个固执又强势的家伙会不会乖乖听话。
    *
    “咻。”
    一粒粉笔顺着流畅的抛物线扔过来,直直砸在她头上。
    乔浠吃痛的捂着头,同是坐后排的周露正跷着二郎腿嘚瑟,面露挑衅。
    其他同学不敢看戏,装死埋头读书。
    一般而言乔浠是懒得搭理她的,自高二两人同班后,她就莫名其妙和自己杠上,要不是她带着两个小跟班在背后拱火造谣,她也不会从校园女神坠落为众矢之的。
    单凭两张模糊不清的照片,现在全校都在传她是富商的小情人,还得了个“卖身校花”的称号。
    为了保护真相,她一声不吭承受所有,可这人竟然变本加厉,昨天恶意伤人,今早黑板上全是用粉笔写的污言秽语,那么丑的字,一看便知出自谁的手笔。
    乔浠想着反正她的小跟班不在,她现在也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自己不一定会输。
    她迅速捡起掉地上的粉笔,隔着长长的距离准确无误扔中她的太阳穴。
    周露没想到乔浠居然还敢反击,顿时火冒三丈,桌子拍得震天响,刚要隔空骂人,秦老师突然推门进来了。
    “周露!”
    秦老师大声呵斥,要不是忌惮她的背景,早八百年就想好好教训她了。
    “谁让你站起来的!”
    周露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眼乔浠,后者堵她不敢在老师面前撒野,目光冰冷的回敬。
    “坐下!”秦老师怒了。
    伴着老师的嘶吼声,她愤愤入座,赌气似地推倒面前的书山,哗啦啦掉落一地。
    等这场闹剧收场,秦老师才走上讲台,清清嗓子,“我说个事啊,咱班转来一个新同学...”
    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均转移到前门,屋外走进一个矮个子的女生,她没穿校服,整洁的格子衬衣和牛仔裤,背着布质的斜挎包,害羞地半低头。
    “来,做个自我介绍。”
    女生的手臂紧紧挨着讲台,紧张得浑身都在抖,结结巴巴地说:“我叫...唐如微...很高兴...认识你们...”
    她普通话不标准,捎着点很特别的家乡口音。
    “来了个乡下妹。”周露话带轻蔑。
    班里哄堂大笑,女生涨红了脸,头埋得更低了。
    准备安排座位时,秦老师环顾一周,全班只剩乔浠身边那个无人问津的空位。
    女生死死拽住挎包带子,顺着老师指引的方向安然入座。
    这时,早自习下课铃恰好响起。
    秦老师第一时间叫走周露,其他同学有意无意望向这边,凑在一起小声讨论,时不时冒出几句刺耳的话。
    “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就是就是,这个年代谁还扎麻花辫。”
    “身上那股味道也难闻,刚才走过去,我都要晕了。”
    那声音不偏不倚地传到乔浠耳中,本在欣赏窗外雨景的她猛然回头,嚼舌根的几个女生默默低头,嘴上仍不服,“嘚瑟什么?以为自己还是校花吗?”
    后门半开,倏尔吹来一阵凉风,乔浠隐隐闻见一股很清甜的蜜桃香气,夹杂着柑橘的微酸,不似香水,胜似香水。
    她小狗似的凑近嗅了嗅,确定是转学生身上散发的味道。
    “你身上好香。”
    不久前刚被吐槽有异味的唐如微稍稍一愣,疑惑地转头看她。
    她皮肤白皙清透,五官线条极尽柔美,每一处堪称精雕细琢,偏古典美人的样貌,可笑起来又有几分小姑娘的娇憨。
    “你也、也很漂亮。”
    唐如微诚实表达,近距离欣赏这张脸,简直惊为天人。
    乔浠被突如其来的称赞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友好地朝她伸手,“我叫乔浠。”
    初来乍到的小女生盯着她善意满分的笑脸,紧绷的呼吸一点点松懈,小心翼翼伸出手,“唐如微。”
    教室里人声嘈杂,两人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友好握手,相视一笑。
    那时候的乔浠还不知道。
    陪伴她且温暖她一生的友谊,来了。
    *
    初秋的雨一下就是一整天。
    临近放学,雾散雨停,灰云被晚霞撕破,橙色云朵似小巧柔软的棉花糖,跳跃似的点缀天空,黄昏将地面染成深情的暖橘色。
    乔浠多绕了三条街,赶在老板收摊前,顺利买下最后一只烤鸭。
    今晚是她期盼已久的家庭聚餐日。
    日理万机的乔妈邢爸每周只有一天时间双双在家,全家人难得凑在一起吃晚餐。
    乔浠拧着烤鸭,哼着小曲,欣赏美如画的天空,强忍膝盖的剧痛小步往前挪动,浑然不知身后有人在跟着,并且从学校一路跟到这里。
    *
    爬楼的步子缓慢而沉重,刚上二楼,迎面撞上出门倒垃圾的胡奶奶,老人见她如此开心,瞄了眼香喷喷的烤鸭,瞬间明了。
    “今晚全家福?”
    她用力点头,笑得合不拢嘴,“我妈最爱的烤鸭,最后一只被我抢到了。”
    老人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笑,“真厉害。”
    告别奶奶,她兴冲冲地上楼,拿钥匙开门时,门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乔妈套好外套,接过邢爸递来的包,急切地往外走,回头冲他们喊,“晚饭别等我了,晚上可能还要值班。”
    女人回头,瞧见门外呆若木鸡的女儿,几天没见,一上来劈头盖脸就是质问:“秦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你这次考试怎么回事?”
    乔浠直接被她强大的气场秒杀,低头心虚,嘴里细声狡辩,“进步了,一点。”
    “5分算什么进步?”
    她眉目犀利,一脸恨铁不成钢,“邢峥这么教你都学不会,你心思都用到哪去了?我看你已经没救了,还想考什么舞蹈学院,专业能过文化也过不了,趁早放弃得了,看看哪个厂子缺人拧螺丝,你第一个去报名。”
    那话实在刺耳得紧,每个字都凶狠地往她胸口戳,她下意识将烤鸭藏在身后,上楼前那点幸福感荡然无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邢爸见气氛不对,赶紧出面打圆场,“老婆,你别这么凶嘛,成绩是重要,但孩子的心理健康更重要,读书读不好咱就另辟蹊径,人这一辈子又不是只有读书一条出路。”
    乔妈早对他无底线的娇惯心存怨气,还没气地瞪他一眼,“你还有脸说,都是你惯的。”
    “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顺毛安抚她,语气严肃的表态,“我保证,以后绝对严格要求她,绝不纵容。”
    “你保证个屁!”
    “好了,我开车送你,咱消消气。”
    他搂着气头上的乔妈往楼梯走,不忘回头冲乔浠和蔼的笑笑,嘴上仍在拼命安慰老婆。
    乔浠听着两人渐渐远离的声音,木头人似的站在门口,下唇咬得血红,拼命忍住眼泪。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罚站啊?”
    这时,身穿黑色卫衣的邢峥突然闪现,她啜泣着抬头,见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委屈成倍翻涌,唇瓣几番颤抖,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她扭过头狂抹眼泪,赌气似地推开他想进屋,两人擦身而过,他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强行扯到身前。
    “放开我。”
    他低头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强忍住给她擦眼泪的冲动。
    “别哭了。”
    乔浠倔强不承认,鼻音稍重,“我才没哭。”
    邢峥抿唇低笑,声线放软,似夏夜的微风吹过耳畔,“是我没教好,不是你笨。”
    她轻轻眨眼,顺着话倒打一耙,“本来就是你的错。”
    借着顶灯明亮的光,他瞧见她身后藏着的东西,那股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邢峥了然一笑,悬挂半空的那颗心跟着稳稳落地。
    “西长街的那家烤鸭?”
    “嗯。”
    “以后我去买。”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间,皱眉道:“回家太晚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她吸吸鼻子,“手机没带身上。”
    邢峥松了口气,见她情绪缓和,抬手敲敲她的头,“去换衣服,马上吃饭。”
    她闷闷地“唔”了声,烤鸭递给他,神色落魄地走向房间,合上门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他今天吃错药了吗?
    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温柔。
    *
    虽说闹了点不愉快的小插曲,可有邢爸坐镇的场子少不了欢声笑语,晚餐吃得十分愉快。
    饭毕,乔浠帮着邢爸一起收拾,两人并肩在水池边洗碗聊天,天南地北的瞎扯。
    她无意间说起今晚的菜有失水准,邢爸赶忙解释:“那会儿你电话打不通,邢峥急得不行,要不倒多了醋,要不放多了盐,菜能好吃才怪。”
    乔浠第一时间难掩诧异,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剥柚子的少年,饱满的果肉很快堆成小山峰,不出意外这些最后都会进到她的肚子里。
    “以后啊,你记得把手机带在身边,免得他找不着人各种胡思乱想,刚要不是我跟你妈拼命拦着,他差点扔了锅铲出门去找你。”
    她微微失神,无法想象他为了自己坐立难安的样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在体内持续发酵。
    邢爸整理好全部餐具,笑着感慨道:“他这个哥哥当的,比我当爸的称职多了。”
    *
    回到房间,她第一时间打开抽屉翻出手机。
    界面显示未接来电,36个。
    雨后的夜晚很安静,微风轻轻吹起纱质窗帘,清润的湿气迎面扑在脸上,她心跳忽然变得很快,悄咪咪地红了脸。
    她对他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
    那晚,邢峥的日记里只有短短两行字。
    不要随便失联。
    我会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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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上若无其事,实则心潮澎湃,说的就是你,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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