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始终跟他隔着一点点距离。
    轻柔地、小心翼翼地。
    生怕伤着了他。
    睡梦中的江耀对此毫无所察。
    黑色触手的小心躲避,并非江耀主观控制。
    那不过是印刻在身体和灵魂深处,最最强烈的本能。
    咯吱一声响。
    陆执在沙发上坐下。
    柔软沙发垫被压下去一块。承重结构的改变,触动了睡梦中的少年。
    因为知道对方是谁,因为知道有那个人在的地方就是可以安心入眠的场所。
    所以少年并未受惊。
    江耀缓缓地睁开眼睛。
    刹那间,无数触手如海水落潮般,倏忽倒退。
    数不清的黑色触手尽数收进身体。无声无息,宛若从未出现过。
    不久前刚刚粉刷过的墙壁,已被黑手印全部涂满。
    江耀缓慢地眨着眼睛,眼球湿润。
    却漆黑。
    “陆执。”
    他朝前方伸出手。
    “嗯。”
    陆执握住他。
    低着头,端详他的面庞。
    “还是看不见吗?”陆执问。
    江耀眨眨眼。
    瞳孔已经扩张到极致,无法合拢。过度使用天赋的后遗症。
    反常的扩张之下,光线反而无法进入视网膜。因此他无法视物。
    只能等待这种状态自行消失。
    只是这一次,格外漫长。
    “我能‘看’到你。”江耀说。
    他朝虚空中伸出手,隔着一点距离,轻柔地,小心翼翼的,生怕伤害对方地——
    隔空描摹着陆执的脸。
    “你是……亮的。”江耀笑了,“你和周围,不一样。”
    那是一种非自然的感知。
    陆执不知道他感知到的到底是什么,那甚或已经超脱自然物理范畴,是一种……人类感官无法捕捉,人类大脑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每一次,当江耀出现“黑瞳”,当他失去视力,那种非自然的感知力就会相对应地提升。
    像一种补偿。
    就像瞎子的听力会异常灵敏,江耀得到代偿的,就是那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感知力。
    所以他看不到墙壁上密密麻麻爬满的黑手印。
    却能“看”到陆执。
    陆执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洗好了,你……”
    江耀已经坐起身。伸手摸索茶几上的衣物——是陆执提前帮他拿好的干净衣服。
    陆执看着他摸索的动作。后半句话没有出口,而是变成一个简短的字。
    “来。”
    黑暗中,江耀的手被握住。
    他茫然地抬起头,在什么都看不见的视野里,被那个闪闪发光的人影,牵着走。
    他知道周围有障碍物。有茶几,有沙发,有浴室玻璃门。
    但是,有那个人牵着他,所以这些障碍物都会被完美避过。
    他走进热气腾腾的浴室里。空气中残留着水蒸气和沐浴露的味道。
    闪闪发光的人影身上也有同样的沐浴露香气。
    哗啦啦啦啦。水龙头打开,热水溅在瓷砖上。
    温热的水珠溅上他的小腿。江耀莫名不安,紧张地蜷了蜷脚趾。
    “你……”
    陆执只说了一个字,江耀就很自觉地伸手去解纽扣。
    洗澡。
    这是要洗澡。
    江耀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在那个拍卖会游轮上,陆执也是把他推进浴室里,比手画脚地想让他洗澡。
    他可以自己洗,就算看不见,也可以摸索着把自己洗干净。
    但是。
    炽热有力的手掌,抚上他的衣领。
    陌生又熟悉,熟悉又陌生。
    不是第一次有身体接触,却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奇异触感。
    江耀茫然地睁大眼睛。
    过度扩张的瞳孔无法捕捉丝毫光线。
    他在绝对黑暗的视野中,却清晰看到那个高大可靠的,闪闪发光的人,微微俯身,低下头。
    惯于握枪的,始终萦绕着火药味的指尖,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衣扣。
    动作温柔而细致。
    火药爆裂而强硬。常年握枪而磨出的茧。
    水蒸气和沐浴露。
    彼此撞击,彼此融合。燥烈与湿润。
    江耀睁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发光的人影,伸出手。
    “陆执。”他茫然地喊,“陆执……”
    呼吸和心跳都在加速。
    渴望更多,不明所以。
    无法言说的躁动,和饥饿感相似,却比之更深沉。
    更躁郁更强烈,更无法容忍。
    更令他,不知所措。
    “陆执……”
    江耀习惯性地向那个人求救。
    他看不见。所以他求救地伸出手。
    江耀感觉到对方的视线。
    当玻璃隔门被拉开,当他被轻轻推进淋浴室。
    当温热水流从莲蓬头里淋到他肩膀上。
    他感觉到对方,来自背后的温度,挺括坚实的胸肌。
    以及,越过肩膀,自上而下的视线。
    腰部以下,浴巾将两人分隔开。
    很快被水汽洇湿。温热而潮漉。
    散发成熟男性荷尔蒙的健壮体格。手臂隆起的青筋。
    “难受吗?”
    陆执抓住他的手。带着爆裂火药味,因握枪而长茧的手。炽烈而温柔地包裹住他。
    “这样。”
    “这样弄,就会好。”
    瞳孔已经扩张到极限,无法撑得更大。
    江耀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在热气蒸腾的水雾中,无声湍息。
    江耀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他在绝对黑暗的视野中,声音低哑,无助而酸软地呢喃:
    “陆执。陆执……”
    “我在。”
    轻柔的吻,落在颈侧。
    是强有力的安抚。是温暖而永恒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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