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 作者:我想吃肉

    大新闻,这样怎么能娶得了女莹的姐姐?许后长女今年十五了呢。要早点回去告诉他们!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姜先发现的。

    卫希夷虽然只有八岁,作死挨打的历史足有六年之久,对于淘气偷窥十分有心得。因为有把握,才自告奋勇来作侦探,被人发现,真是出乎意料。更出乎意料的是,公子先居然长得很精致。卫希夷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男孩子,在心里悄悄纠正了一下,哪怕是只瘦鸡崽,也不是秃毛难看的鸡崽。

    卫希夷同情地看了看他的小身板儿,对他不太礼貌的态度也大度地表示了原谅——体弱生病的人,总是有怪脾气的。时人以健硕为美,公子先如此瘦弱,这辈子是跟“美男子”三个字无缘了。

    然而无论是喜胖还是爱瘦,一张好看的脸都是审美里最不能缺的,卫希夷再看一眼这张精致的脸蛋儿,决定对这个一辈子都当不了美男子的鸡崽态度好一点。

    要不是同情他,光是说自己“笨”,卫希夷就想揍他了。而且卫希夷不觉得自己会摔下树,本地的孩子,树枝上睡觉的本事都有。这样的提醒真是太多余了,傻兮兮的。

    小鸡崽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玩的,卫希夷笑了,正想问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他的仆役来了又去。好容易没人打搅了,卫希夷又捡起自己的疑问,她的经验里,请教之前先笑得可爱一点,耐心地听完对方的废话,就有很大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岂料姜先被她笑得恼也不好意思,乐也不好意思,不等她问,便说:“你有没有听?真笨,想围观,就要等到出行,我给你看。怎么能跑到这里偷窥呢?这是犯禁的。”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这女孩儿生长在蛮荒南国,大概是不知道律法的。律法仪轨,非贵族士人之后不能学。一个蛮族小女孩儿,生得再美,也是不知道这些的。

    姜先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多言的一天,不好意思总盯着女孩的脸,就看着女孩系发的红绸,一直说到容濯被少年仆役请过来。姜先知道该喊人将这野孩子捉起来,行动起来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又是瞪眼,又是皱鼻子:“你快躲起来。”自己以前所未有的迅捷扑到了榻上,假寐。

    容濯见他好容易睡了,不便打扰,嘱咐了仆役几句,悄悄退出。过不一会儿,少年仆役也打起了盹儿来。

    姜先再跑到窗边,担心笨蛋走了,又盼她傻大胆儿别走。掀开帘子,却见女孩儿已经改坐为立,随着树枝的摆一上一下地微颤着。见状,姜先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你你你你……”

    卫希夷道:“别结巴啦,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

    姜先一怔:“我正睡着,就起来了。”

    这个答案太模糊了,完全没有参考的价值,卫希夷有些失望,准备离开。姜先却还不忘叮嘱:“不要到别人的屋子外偷看!”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把笨死了。

    “看你怎么了?我喜欢看谁就看谁。”

    姜先将她前半句话喂了狗,咳嗽一声:“那也不能这样看!”

    “就看!”卫希夷冲他比了个猪鼻子,“我们这儿,好奇了就去看,看你没告发我,我就告诉你吧,好奇的人多了,他们都会想办法来看你的。不想被人看,你可要藏好了。王和后都想见你呢,不过,看你这个样子,王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了。”

    说完,向外轻盈地一跳,翻树过墙,跑了。

    姜先吓了好大一跳,待听到墙外又一声笑,才放下心来。暗想:下次让我遇到了,一定捉了你来,不听话就揉你的脸,一直揉一直揉,用两只手揉。哼!

    腹诽完,忽然想起一事“不会把女儿嫁给你”是什么意思?

    姜先疾步走到仆役面前,轻轻踢他一脚,仆役一惊:“谁?谁?刺客……公子?”

    “去请老师过来,我有事相商。”

    作者有话要说:  犬龄八岁的两只颜狗的初次见面

    ☆、二人组

    卫希夷熟门熟路地从城外往城内跑,路过城门,守城的军士还与她打了声招呼:“你又去外面淘气了吗?快回家,趁你娘还没找你。”

    卫希夷对他们扮了个鬼脸,将路上顺手摘的几枚野果扔给了他们,问道:“我娘有时候不自己找,有别人找我吗?”

    军士接了果子,往袖子上一擦,咬了一口,含糊地道:“没。听说忙着明日迎接北边来的公子先,都有事儿呢。那可是件大事儿,听说是上邦来的公子,你在宫里听说什么没有?”

    卫希夷心说,坏了,越有大事儿,我娘越会找我,被发现了可不得了!我怎么忘了这回事了?顾不上回答,一提裙子,跑了。

    这座王城是南君迎娶许后之后不久,由许后带来的工匠规划,征发了五万人,积数年之功修建而成的。王宫座落在城市的南面,卫希夷从北门一口气跑到了宫墙外面,又绕了半个小圈,准确地走到一从高草遮掩的狗洞前。扒开草丛,正要钻进去,洞里钻出个狗头来。

    大黄狗一仰狗头,见是她,“嗷”一声便缩了进去。卫希夷翻了个白眼,耸耸肩,弯腰钻了进去。直起身,大黄狗便嗖地钻进狗洞消失了,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这里靠近膳房,卫希夷的姐姐羽今年十七岁了,已在王宫里应差,作为王后的侍从女官,跟随王后陪嫁的媵学习膳房的管理。选择这里进出,卫希夷也是动了脑筋的。只要她不被抓个正着,就说来是找她姐姐的,自然有人将她安全送到亲人面前。

    今天运气很好,并没有人堵她。卫希夷满意地笑了,拍拍裙子,熟门熟路地往女莹的寝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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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寝殿的时候,女莹正焦急地等着她。

    许后给女儿配了许多女伴、女友、女奴,唯卫希夷与她最是投契。两人同年,都是家中幼女,上头都有一个样样让母亲满意的长姐,自己又都有些淘气,每每要被揪耳朵训斥。这便产生了许多共同的话题。

    其时风俗,有美人、贵人、奇人经过,被围观是常有的事情,没人看才是丢脸的。本地人更大胆些,上门围观的也是有的。卫希夷说去看公子先,女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父母都郑重地命令宫中上下作好迎接的准备,她才觉得这个公子先或许是不能被随便围观的!

    心中不由后悔,不该起这个意。左等右等,总不见卫希夷回来,女莹急得直打转。亏得南君与许后因消息并不通畅,只知是一位大国公子要来,没想到姜先只有八岁,是以将重心放到长女身上,才没有发现幼女这里有问题。

    许后的侍女又传来命令,命她与相伴女友过去听安排,女莹慌得不行,借口要换衣服,拖延着时间。手里抓着卫希夷的衣裳,等她回来。许后带来了上邦文物,本地日常生活,还是喜着传统的窄袖衣服——省布又方便,又或者是像迎接姜先的土官一样穿着风格混杂的奇怪模样。但在许后一脉的宫里,服饰却是再正经不过的曲裾深衣,长裙曳地,里外穿上好几层,夏日若是无冰,热也能热死人。

    卫希夷换了衣服出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两人相熟,对彼此的脚步声也熟得很,熟悉的足音传来,女莹松了一口气,笑着迎了出来:“可回来了,快换衣服!小乙,快帮忙。”

    小乙是她的女奴之一,奴隶姓名并不可考,便是有,也经常被改来改去,谁也不会费心起个好听的名字给他们,都是胡乱编个号儿。南君宫里,至少有二十个编到乙的女奴,便不免要加个前缀来区分。

    小乙也是帮她们换衣服做得熟练了的,与卫希夷配合默契。卫希夷解开对襟上衣的扣子,她便提着领子往上一提,卫希夷身子往前倾,双臂后折,前踏一步,外衣就下来了。

    人都回来了,女莹便不着急了,坐在席子上托腮问道:“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卫希夷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公子先是个小孩儿。”

    与她一样,女莹也先入为主地以为公子先是个伟岸青年。“上邦公子”四个字,代表了多少遐思。女莹的好奇心满溢了出来:“怎么?怎么了?他什么样儿的?”

    “瘦瘦的,小小的,说话总抬下巴。”

    听到瘦小,女莹便没了兴趣,无聊地道:“啊?那不是很丑?”

    “美也不行呀,跟咱们一般大,他娶不了你姐姐啦。”

    女莹开心地笑道:“哎哟,那可太好了,我也不想姐姐嫁他!外公家就在相北三百里,我都没能去过。上邦更远,真嫁了,以后我就见不到姐姐了,那多难过呀。幸好幸好,阿姐嫁不去上邦。嘿嘿嘿。”

    卫希夷想了一想,如果自己姐姐嫁人之后都不得见,想也是不乐意的,也为女莹高兴,笑道:“对呀对呀。馆驿里的人肯定会告诉王的,王就不会把你姐姐远嫁啦。”

    初生牛犊不畏虎,小孩子不懂惧怕。小女孩子,也不知道嫁人的真正含义,也还没有明白联姻背后的真相。多少成年无法说出口的话,她们却能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无知,所以无畏。不知珍宝的价值,所以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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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傻乐了一阵儿,小乙已经麻利地将卫希夷打扮好了,衣服换好,头发也髻成了双鬟式。女莹一看妥了,拉着卫希夷的手,一气跑到许后正殿墙根才松开。两人错开几步,一前一后、慢慢地走了进去。她们不是最晚到的,女莹偷笑了两声,与三个异母的姐姐交换了个眼色。卫希夷也在人群里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女杼,女杼是王宫织室的执事,正站在女官队伍的前面。

    许后面容整肃,满意地看着宫内女眷、女官安静地依次列队站好,方才缓声发话。她吐字清晰,每个字音都比正常说话拖长半拍,这样的说话方式很显权威,却又极大地折磨着大众的耐性。

    女莹将手别到背后,比着手势。卫希夷照着手势一看,南君的宠妾、太后的侄女夫人阿朵已经闭上眼睛要打瞌睡了。有热闹瞧了!

    果不其然,许后讲完:“有贵客来,自宫谨守门户,不得围观。无论哪一宫、哪一室犯禁,我必严惩之!犯者重责,余人连坐。”便发现这个老对头又公然下她的脸子了。

    许后致力于建立自己的威严,南君僭称,与她一力支持不无关系。如今威严受到了挑战,许后断不肯在众人面前示弱。猛便将手身前高脚果盘往阿朵掷去!

    阿朵也非善与之辈,头一偏,从容避开,眼睛也张开了。毫无睡意地盯着许后:“看来王后想当众打死我了。”

    “我说的话,干系王室颜面,你听到没有?”

    “我又没有女儿,听不听,有什么关系?”

    “都是一家人,休戚与共、福祸相依,你就不顾大家么?”

    “尊卑有别、贵贱有差,也是你说的。既然有别有差,想来福祸也是不一样的。我就不操心了。”

    两人越说越激烈,南君诸妾见状,忙将女孩子们领了出去。女莹伸了个懒腰,对卫希夷道:“那人怎么那么烦,回回跟母后闹,她还能做王后不成?”卫希夷不在乎地道:“回回闹,也不见占上风,无聊。”两人没心没肺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