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香 作者:淡樱

    此话一出,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整个燕阳城。所有人都惊呆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巫子大人竟是多年前就已经丧失了巫力!隐瞒了鬼神!期满了晋国所有人!

    对于此事,黎明百姓更多的将目光投放到谢家身上。

    谢家五郎没有巫子的身份,他仍是谢家的嫡子。谢家乃晋国五大高门望族之一,自然不会因为没了一个巫子便能会轰然倒塌。只不过谢五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于谢家而言也好,于谢五郎自身也罢,的的确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还有不少人盯着崔家。

    之前巫女与巫子走得近,谢家与崔家也走得近。这会谢恒出了事情,也不知崔家会如何反应。

    而此时此刻众人所关注的巫女崔锦却不在崔家,也不在谢家,反而在忠义王府。

    厅堂内。

    小厮奉上了热茶,无声地退下,离开前关上了厅堂的门。屋里头登时就剩下闵恭与崔锦两人。

    闵恭喝了口茶,打量了崔锦一眼,问道:“因何而高兴?”他看得分明,即便崔锦面上并没有笑容,可在军中与她相处数年,又岂会看不出此刻的她是极其高兴的。

    他又问道:“是因谢恒之事?”

    崔锦喝了一口茶,说道:“义兄如何看?”

    闵恭主动提起茶盅,斟满了茶杯,却没有回答崔锦的问题,而是说道:“这是上好的雪茶,我记得义妹你曾经说过,唯爱雪茶,最喜欢先苦后甘的味道,便如同我们两人,与生而高贵的燕阳贵子贵女不一样,我们今日的成就并非生而便有,而是我们尝了苦方有今日之甘。”

    言下之意,崔锦听懂了。

    打从那一日她挑明了后,闵恭便久久没有见她。从那一日算起的话,今天还是头一日。不过义兄主动找她说此话,便是说明他想通了。

    她也不点破,含笑道:“没想到义兄竟然还记得我当初所说的话。”

    闵恭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倒也也奇妙,当初在樊城时,若无你便也无我们今日在燕阳的风光。”微微一顿,闵恭又道:“今日谢恒之事……”

    他看向崔锦,眼神微深:“虽是被驱离巫族了,但谢恒毕竟是谢家嫡子。且谢恒诡计多端,城府颇深,今日如此坦然道出,想来是有后手。”

    此番话他说得颇为真诚,一语道出了自个儿的立场。

    崔锦听罢,说道:“义兄,今日之事五郎并没有与我提过,就连我自己也不曾算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不过……”她微微一笑:“义兄说得没错,阿锦的确是高兴。今日我听到陛下说剥夺巫子之名时,心底前所未有地快活。如今五郎不是巫子了,他不再高高在上了,就算仍有谢家嫡子身份,可他不再是巫子了。义兄可曾记得我在醉仙居时说的话,那时我说阿锦想要一个相貌俊朗,家世一般的郎君。若论相貌,何人及得上五郎。他家世尚在,可是……”

    她打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在她心目中,是巫子的谢五郎跟不是巫子的谢五郎是不一样的。

    不是巫子的谢五郎仿佛一下子就脱了那层华丽而不敢仰望的衣裳,仿佛可以任由她搓揉捏扁。

    闵恭仅仅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崔锦心里在想什么,他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能理解。

    .

    崔锦离开了忠义王府。

    她直接去了谢家府邸。

    不过是短短半日的世间,平日里门庭若市的谢家府邸,如今变得冷清了不少。门口的小厮迎了她进去,说道:“郎主在雅阁。”

    崔锦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说罢,她施施然往雅阁走去。谢家府邸于崔锦而言,已经如同自家后院一样。她来的次数不少,里头甚至有不少布置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刚到雅阁,崔锦便听到摔杯子的声音。

    “滚。”

    是谢五郎怒极的声音。

    崔锦走进一看,谢五郎身前跪了一个着宝蓝锦袍的中年人。此人崔锦倒是认得的,乃谢家的总管,时常过来这边的府邸传达谢家的话。

    崔锦听过几回,不外乎是请谢五郎回谢府,就是说谢家族长有事传达。

    每回谢家总管过来的时候,谢五郎虽然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是崔锦是看得出有细微的变化。与谢五郎相处了数年,每一回提起与家人有关的话题,谢五郎不是避而不谈便是不太高兴的模样。

    崔锦施施然走前,在谢五郎身边坐下,看了谢家总管一眼,轻描淡写地问道:“五郎怎地发如此大的脾气?谢总管怎么惹你了?”

    谢总管看了看崔锦,眼神微微有些复杂。

    本家是知道是崔锦的,很早很早便知了。五郎在樊城与崔氏阿锦走得近时,本家便立马派了人去打听。刚好那时五郎的人挡了回来,本来便当做不知。直到后来五郎愈发认真,甚至有专宠的趋势时,本家也着急了,连派了好几批人,本想着带了崔锦回来,当通房也好,当贵妾也罢,只要将人带回来了,还怕心思在外的五郎不归家吗?然而,本家更没有料到五郎又挡了回来,在洛丰一蹉跎便是两年。

    两年一过,本家如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洛丰传来一个消息——崔氏阿锦失踪了。一个好端端的活人在谢家侍卫的看守之下消失了,这一消失便是两年。而五郎是两年不曾与任何女子亲近过。

    此番表态,本家又如何能不明五郎的态度——这是我要的女人,谁也不许插手。

    本家怒极了,可是无奈于五郎有巫子身份加持,怒气也不知该往哪里发。而两年后,崔锦竟然回来了,还以这样的身份!

    谢总管垂眼说道:“请郎主回府。”

    崔锦说道:“你先回去,你们郎主过几日便会回了。”

    谢总管迅速看了谢五郎一眼,应了声。待谢总管离去后,阿墨捧了糕点过来,放在桌案上。他正想离开,崔锦叫住了他。

    “你可知外边如何说你家郎主?”

    阿墨面色一变。

    “你……”

    崔锦笑吟吟地说道:“他们都说你们家郎主欺骗了晋国的黎明百姓呢。还有说你们家郎主欺骗大晋这么多年,是要遭到鬼神的谴责呢。”

    阿墨面色铁青,可转眼一想又知道崔氏向来是个奇怪的人,她脑子里的想法他一般都是想不到的。她最风光的的时候选择了郎主,如今在郎主最潦倒的时候来了谢家府邸,可见不是个势利之人。他压下心底的怒气,打量了下自家郎主。

    只见谢五郎神色不变,甚至连方才对谢总管的怒气也没有了。

    阿墨心想自己郎主都不生气了,他一个随从搀和什么,遂行了礼,说道:“巫女大人莫要打趣我们家郎主,阿墨先行告退。”

    待阿墨离去后,屋里便只剩谢五郎与崔锦两人。

    崔锦咬了一口糕点,歪着脑袋看向谢五郎,说道:“原来五郎这么早就没有巫力了。五郎竟不与我说。”

    谢五郎淡淡地道:“你便如此高兴?”

    崔锦将吃剩的一半糕点喂进谢五郎的嘴里,笑嘻嘻地道:“是呀是呀,我可高兴了。五郎如今不是巫子了,便不能唬我了。你以后只能听我的。”

    听到此话,谢五郎不由失笑。

    “便是因为这个?”

    崔锦点头道:“正是。”

    谢五郎听了,也不恼怒,慢条斯理地将糕点咽了进去,问道:“刚从忠义王府回来?”

    崔锦一听,也不由失笑:“你在这里骂着你们家的总管,却还有时间去打听我的消息。”她道:“义兄找我问你的事情。”

    谢五郎说:“你不问我?”

    崔锦说道:“你若想说自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何况我不想问。”

    谢五郎握住她的手,叹道:“阿锦,如今我只剩谢家嫡子的身份,已不能风光娶你了。”

    崔锦大笑:“如此甚好。”

    阿墨在外头听到此话,琢磨了下“甚好”两字,心中登时一暖。